他又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敲开了公寓的门。
外面很冷,贺烬的指尖都冻的有些发紫。他一言不发的进门来,把外套随意的丢在沙发上,看都没看我一眼。
每次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又开始怀念柳溪了。
“过来。”贺烬低声喊我,语气像是在吆喝一条随叫随到的狗。
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问题。
我坐在他身边,被男人身上的寒气冻的瑟缩一瞬。他抓着我的胳膊,掌心的温度甚至足以刺痛我的皮肤。
我们接吻,就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
在某一时刻我也很想问贺烬,他这样做真的可以得到宽慰吗?他真的会因此而得到救赎吗?
但我又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这些话呢。
一件件被剥下的衣服丢在地上,夜晚开始变得滚烫,呼吸都炙热起来。
在恍惚中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又不争气的流泪了。
不是因为痛苦。
而是不甘。
我给贺烬当了三年的情人。
说是情人,其实更像是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宠物。
贺烬不像其他那些有钱的混球们,他会给予我最低限度的尊重。尽管我们做的是听上去颇为肮脏的交易,但至少他还是会尊重我。
我知道自己是个替身,从三年前贺烬找上门的时候就知道了。
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贺家的长子以前为了一个女人闹的差点出人命,扬言要放弃所有家产和继承权,就为了追求爱情。
后来这个花边新闻般的闹剧我没有听见结局,只是在三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当贺烬敲开我家门的时候,我在他眼底看见了一丝光。
“三百万,买你的几年陪伴。”他像是在评估商品一般对我这么说道。
我看着他手里的卡,再看看那个勉强可以被称之为家的破烂地方。酗酒的母亲自从父亲离开后就没有一天是清醒的,而我也差不多到了对生活绝望的程度。
“只是要我的身体吗。”我问他。
贺烬垂眼看着我,没有说话。
再后来,我就成了他的情人,被安置在他名下的一座公寓里。
我知道我和他曾经爱的要死要活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像,不然贺烬也不会时不时在凌晨喝多了后,红着眼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不介意被别人透过躯干寻找他人的痕迹,我甚至庆幸至少自己还能有这样的优势可以利用。
母亲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中曾经对我说过,「你太漂亮了,你的命会很苦。」
但是现在我却可以靠这张脸,过上暂时无忧无虑的生活。
很多时候回想起过去,我都不禁想要发笑。对于过去的人生,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甚至愿意将其彻底的抹去。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和照顾。父亲是个会家暴女人的垃圾,但即便是那样,对他迷恋到死去活来的母亲更是让我无法理解。
从我懂事起,母亲就从来没有抱过我。
我偶尔也会偷偷溜进她的房间,把母亲的被子裹在身上,假装她是在拥抱我。
现在回想起来,显得格外可悲。
被爱着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后来,当贺烬把我圈搂在怀里的时候,当我贪婪的从他身上汲取温暖的时候,我渐渐的不再试着去寻找答案。
我知道贺烬眼里没有我,我知道他是在通过我来寻找别人的痕迹。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是贺烬把我从那个该死的人生里救了出来,是他第一次让我知道拥抱是多么美好,是他给了我每晚期待的理由。
他也会在半夜温柔的抚摸我的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亲自照顾我。他也会给我仔细的擦洗身体,会在被允许的范围内满足我的小愿望。
我和他,不仅仅是电影里那样轻描淡写的转场,而是实打实的三年关系。
当我见到他时,我逐渐无法忽视胸腔里剧烈的悸动。
我没办法告诉他,这变成了我自己的小秘密。
我爱上了包养我的金主。
人啊,一旦只要学会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在那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我的确在别人眼里就是贺烬初恋的替代品,但是我还是那个被他选中的,唯一的替代品。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便学会了在贺烬允许的范围内满足自己的小愿望。
奢侈品就不必说了,他从来不会吝啬这点小钱。
倘若我向他撒撒娇,贺烬偶尔也会带我出席一些晚会。
但他对于媒体把控的很好,任何狗仔都没法挖出我们关系的实锤。
对于贺家,在这三年里我也渐渐了解了个大概。
贺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大女儿贺辛姚,长子贺烬,二儿子贺盛,小儿子贺承知。
其中,只有贺二儿子和其他三个孩子是同父异母。
我曾经在床上抱着贺烬问过一些他家里的事,譬如为什么他明明有个姐姐,却依然被外界公认为是贺家的长子。
当时贺烬抽着烟,伸手抚摸着我赤裸的肩头,眼底是一片平静。“因为女人不可能继承家业。”
他说的那么自然,丝毫没有对他的亲姐姐有任何愧疚似的。
我便不再问了。
在给贺烬当情人的那三年间,我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的家人。我知道也许贺烬是不想让我的存在看起来那么光明正大,也或许他是觉得我没有那个资格。
但我的确很想见见他的家人。
因为这会意味着,也许我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替代品,不再是一个无聊时的玩具。
这可以是让我成为无可替代的那个存在的转机。
但是这样的请求,我说不出口。
夜深了的时候会有些冷,我总是会在床上下意识的靠近贺烬。他睡的一向很浅,每次我稍微有些动静的时候,他就会有些迷迷糊糊的伸手搂住我。
“贺烬。”我在他耳边小声的喊他。“贺烬。”
他含糊的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你会喜欢我吗?”我有些忐忑的在深夜里向他抛出这个问题。
他又哼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喜欢。”
“喜欢我哪里呢?”我固执的不依不饶。
“什么都。”他撂下这个回答后,再也没了回应。我听见他的呼吸绵长沉稳,便知道他又睡去了。
我知道,对一个刚上完床的男人来问这种问题,大概率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的。
我也知道,在别人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抛出这种问题,也许得到的不会是真心的答案。
可是当我捏着那个朦胧又或许虚假的回答的时候,我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三周年快乐,贺烬。”我在他的额面落下一吻。
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还可以过下去很久。
我总觉得,那一晚的时光可以无限的被延长,甚至复制。贺烬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我,而我也无法轻易的离开他。
我曾经真的满心欢喜的以为,我们还会有许多个值得纪念的周年。
后来,梦碎的很快。
把我拽回现实的,不是贺烬变心,也不是我的厌倦。
而是因为贺烬的初恋,那个让他爱到甚至找来替身的女人回来了。
关于贺烬有多爱柳溪这件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有人说那是年少时的不懂事,有人说那是值得粉身碎骨的真爱。那些流言蜚语缠绕在一起,不管是真是假,好像都可以被当成事实。
据说贺烬为了柳溪,一掷千金,在拍卖会上给她买下了那一晚最贵的珠宝。
据说贺烬曾经每天都捧着大束的玫瑰在柳溪家楼下等着她。
据说贺烬曾经在一个晚宴上,因为柳溪被他人轻蔑,而出手殴打了一个高官的儿子。
据说贺烬………
那些仿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贺烬都为柳溪做过了。
那样鲜活生动的贺烬我从来没有见过。当我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眼底只有冷漠和麻木,就连递给我卡的那只大手都那么冰凉。
他怎么会是像流言中那样冲动不懂事理的男人呢?他本来就应该是冷静又带着隐晦的温柔的,应该是那个半夜会抱着我的男人,应该是会在我难过时什么都不做只是陪着我的那个男人。
至少我曾经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那天一切都变了。
那个晚上,贺烬六点就来到了公寓。
“十分钟后会有造型师和化妆师过来。”他进门后没有看我,只是站在玄关低头整理他的腕表。“你今晚和我一起出席一个晚会。”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了,但是那个晚上我总觉得贺烬格外的紧绷,像是咬着后槽牙,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想开口询问,但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不要。
于是我就像一只任由别人摆弄的洋娃娃,被打扮的精致漂亮,和贺烬一起坐在车上,沉默了一路直到会场。
我挽着他的胳膊下车的那一刻,被眼前的闪光灯刺的险些睁不开眼睛。
这令我很不安,贺烬从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让媒体拍到我和他在一起的照片。
事情好像脱轨了一般,逐渐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驶去。
“贺先生,您身边的这位女伴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下呢?”有媒体八卦的话筒已经递了过来。
我有些不安的看向身边的贺烬,挽着他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
但是贺烬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没有分给我多余的视线。他垂着头,素来冷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颇为虚假的笑容。
“这位是何子岑,何小姐。”他平静的说着,把我稍稍往身前带了带。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介绍,之后他便不再开口,让保镖们拦下了多嘴的媒体们,挽着我离开。
我跟着他,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这难道是我所期待的那个转机吗?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令我有些头晕目眩。
“贺烬…”我小声的喊他,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会场的某个方向,下颚线紧绷,浑身都有些僵硬。
我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感到不安。
本来应该是欣喜的,不是吗?我所期待的难道不就是他在别人面前承认我的存在吗?
这对我来说不应该是一个好的转机吗?
但是为什么,心里这么慌?
“哥。”有人在背后喊贺烬。
贺烬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再把视线往他一直盯着的方向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慢吞吞的转身。
等到贺烬转身了,我才敢偷偷抬头看向刚才在身后说话的男人。
对方个子很高,甚至比贺烬还要稍微高一些。男人很消瘦,即使是穿着贴身的昂贵西装,也掩盖不去他眼底的疲倦和憔悴。
男人脸色苍白,但是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和贺烬锋利又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不同,眼前的男人尽管俊美,却有些阴郁,柔和。
“哥,大姐在找你。”男人又开口了,垂下视线迅速的扫了我一眼。
“…她说有什么事吗。”贺烬问道,声音很冷。
男人耸肩摊手,贺烬便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他松开挽着我的胳膊,低头告诉我乖乖呆着别乱走,随后便离开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看着逐渐走远的贺烬,愈发有些不安起来。
“何小姐,是吧。”身边的那个男人却还没有离开,反而又向我搭话。“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贺盛。”
闻言,我又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向他颔首问好。
这就是贺烬家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啊。
怪不得兄弟俩长得不像。
“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提出这样的话或许你会觉得有些突兀。”贺盛稍稍往我身前靠了靠,高大的身影足以笼罩我。
我甚至可以闻到他的古龙水味。
“但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毁了贺烬?”
他看着我的眼睛,这样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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