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隐秘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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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现实题材 警察 悬疑 精分

胡森保跟我都在中京大学读研,但我们不是一个专业。

我在外文系英美文学专业读硕士,而他是数学系生物统计方向的博士。他最近不知在搞什么研究,经常半夜才回宿舍,已经有几天没打照面了。

那天中午,胡森保约我吃饭,食之味湘菜馆里客人寥寥,空气里还隐约残留着新装修的气味。

点完菜,胡森保打量了我半天。

“你谈恋爱了?”他问我。

我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和俞晚夏刚认识不过一周,三天前才第一次约会。本来想约她昨晚看《疾速追杀》首映,结果她说有事,改在今天,不过也只能看六点半那场,她说回去还要备课。

“我怎么知道?”胡森保喝口茶,“周三下午你们系足球队在操场训练,我没看到你。”

胡森保的研究室在数学系大楼18层,有窗户朝着球场。

“我……有事。系队训练,又不是国家队。”我掩饰,忍不住咧开嘴笑。

我和俞晚夏还在磨合中,她说暂时还不希望公开我们的恋情,我也同意。

“有事?约会吗?”胡森保笑得猥琐,“你狗日的肯定是恋爱了。你日常给我发微信的频度大概是每小时3.7次,而从那天开始,骤降到每天1.2次。一个人对于微信的依赖性不会突然降低,只能说明,你的生活中出现了另外一个聊天对象。”

“扯蛋。你编程序算的吗?”

“这心算就可以。”胡森保说:“还有你的手机计步器数字。”

“计步器?”

“除了足球训练,你一般没别的运动,包括外出。但缺席训练那天,你的计步器数字高达9842,恰好符合中京大前门的梅湖公园从东门到西门来回的步数。你要说你是独自去散步的,你觉得我会信吗?”胡森保言之凿凿。

服务员把辣椒炒肉端上桌。

“计步器数字,跟梅湖公园根本没有绝对关系啊!我为什么不可能去逛超市了?”

我吃了口菜,青椒软烂,肉片多汁。

“切,逛超市?”胡森保也夹了一筷子吃,却不太满意,“我那天晚上回宿舍,三点十二分,你已经睡了。我闻到宿舍里有股极淡的花香。”

花香?我不记得俞晚夏有用香水。散步那天我和她始终保持着距离,不敢唐突佳人,更不可能沾染上她的气味。

胡森保继续说:“我发现这股樱花香气来自你鞋底。现在是四月初,花期后段,梅湖公园的樱花落地了不少。你要没在梅湖公园瞎逛,你鞋底的樱花味哪来的?”

我微笑不语,轻轻摇头。

“承认吧,许炼。”胡森保抹着嘴上的油,“你一个业余爱好只有踢球的宅男,过着两点一线的学校生活,突然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还不跟我报备去处,九成九是恋爱了嘛!”

我终于“嗤”地笑出了声,“靠!算你厉害!”

“当然。我问你,你这女朋友,是干嘛的?”

胡森保比我年长几岁,却还是个单身,性格内向拘谨,加上抠门,难有女孩子看上他,所以才对我恋爱的事这么好奇。

“大学老师。”我小声说。

“许炼,你别嫌我八卦,你这个女友,比你大吧?”

我瞪眼,浑然忘记嘴里还嚼着肉片,“你怎么知道?”

“按你计步器透露的信息,她住的地方应该离中京大不远。大学老师,中京大附近方圆五公里内的大学,只有隔壁的医科大。选择梅湖公园约会,因为近对吗?医科大只有给单身教授提供的公寓,而且得是副教授吧?副教授,怎么也得三十五岁以上,那大概率是比你大。”

“靠……为什么不可能是中京大?中京大不但有单身教授公寓,还有家属区。”

“你先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点头认可。

“为什么不是中京大?很简单。”胡森保在菜里扒拉出最后一片蒜瓣,扔进嘴里,“你是中京大的学生,和本校老师谈恋爱,这个说起来……哈哈……”

我虽然不是有意避开中京大的女老师,可要说和同校女老师谈恋爱,的确怪异。

“你这位副教授女友,是教临床心理学的?”

“老胡,你是不是偷看我手机了?”但我又一想,我这么注意隐私的人,不可能有这种疏忽。

“看你手机干嘛。”胡森保指着自己的手表,“问问蒸排骨好了没有?时间差不多了。”

我叫来服务小妹,她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跑进后厨不见了。

胡森保接上话,“我注意到你最近总在知乎上点赞一些心理学回答,还关注了心理学话题。你自己不是学心理学的,那一定是你身边有人研究这个。”

原来如此,他要不解释,我真以为他在偷窥我。

“女教授,啧啧啧……”胡森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还是个漂亮的女教授。”

“你怎么知道她漂亮?你看见了?”我又开始怀疑。

“没有!”胡森保手直摇,“我姓胡的可不干那种事。这很好理解嘛,你许炼小伙子一表人才,活力四射,恋上一位年长你四五岁以上的女教授,说明这个女人相当有魅力嘛。”

“行了,胡博士,给兄弟保留点隐私成不成?”我佯装恼怒,胡森保只撇撇嘴。

午饭后,胡森保回研究室,我去操场跑步。

晚上,我和俞晚夏如约去看了电影《疾速追杀》,是一部动作片,主角约翰?维克将一把手枪几乎使成了令狐冲的宝剑。

可有好一阵,俞晚夏却睡得香甜。

她睡着时的脸在银幕下熠熠发光,长长的睫毛颤动,似乎在向我召唤,让我几乎忍不住要去亲吻她。

当然,我没有。

转眼到了周三。

外语系的学生食堂大灶坏了,暂停开放一天。我长途跋涉,去第四餐厅吃拉面,正在窗口排队,不想碰到了胡森保。

“今天没去约会?”他兴高采烈地问我。

“没。她……最近忙。”

“喂,什么进度了?估计手牵过了,有没有那个……”

他噘嘴做了个亲吻的动作,样子油腻猥琐之极。

“你特么……是不是旱出毛病了?啥都问!”我又好气又好笑。

“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俩谁跟谁。电影都看了,没把握机会啊?”

我告诉他,那天看电影我是想趁她睡着时更进一步来着。只是电影院人多,我犹豫了半天,没好意思行动。

胡森保看了我半天,眉头一皱:“怪事。”

“怎么了?”

“你是看的《疾速追杀》吧?”胡森保补充,“我看到你丢在宿舍桌上的电影票根了,这片子我也看了,我觉得正常人看节奏这么紧张的电影,不至于睡着吧?”

“嗯……也许她白天上课太累了。”

胡森保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转眼轮到我,档口里的师傅说,拉面只剩最后一份,后面的别排了。

“我靠!特么不早说?”胡森保张嘴开骂,吐沫星子几乎喷了我一饭盆。

后来我俩决定同吃一份。一边吃面,胡森保一边问我,和俞晚夏约会了几次。

我说两次。

胡森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你女朋友知乎网名是不是叫‘晚晚的夏天’?”

“你咋什么都知道啊?”我斜眼看着胡森保,“你能不能别这么好奇?”

“这很容易知道。医科大年轻的心理学副教授,官方网站上有她的介绍。你女朋友不是叫俞晚夏吗?用名字在网上一搜,就能找到她的知乎账号,又不是什么隐私。”

靠,胡森保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但她和网友讨论的电影细节有点奇怪。”胡森保说。

“什么细节?”

“关于《疾速追杀》里的开枪方式。”

“开枪方式?”

“有人问,为什么约翰?维克杀人总是胸口两枪,头部一枪。你女朋友回答,这叫莫桑比克射击法。因为人一直在动,头部的目标又小,所以直接打头部可能打不中。但打胸口,就算对方穿了防弹衣,枪击的疼痛也可以让对方暂时停止移动。然后再在头上补一枪,完成击杀。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笑了,这段和网友的互动我也看到了,我当时只是感叹她的博学。

俞晚夏是个宝藏女孩,她让人出其不意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女朋友有什么让你心动的地方,我不关心。”

“嗯?”

“我说有意思,是你女朋友和网友互动的时间,那是你们看电影那天的白天,也就是看电影之前。”

看电影之前?

“理论上,”胡森保继续,“一个人不会在还没看电影时就回答跟电影有关的细节,或者发布电影观感,是不是?这是一部新电影,以前也不可能看过,是不是?”

我微微点头。

“所以,只能有一种可能。”

“什么?”

“她在和你看电影之前,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胡森保斩钉截铁,“你说她和你看电影时一直在睡觉,也恰恰说明她可能已经看过了。”

我皱了皱眉,“不太可能吧?”

“绝对可能。”胡森保只是让人讨厌地继续分析,“你想,她为什么要在和你约了看电影以后,又先行跑去看电影?一个人就算再喜欢看电影,也不至于一天都不能等吧?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先跟她约的首映日那场,对吗?假如她那么期待这部电影,为什么不答应你看首映呢?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跑去看了首映。”

“她……看了首映?”

“她没告诉你,是因为她和别人一起。”

我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我本来想说,她可能跟闺蜜约的,可是她有什么必要瞒着我呢?

虽然我和俞晚夏才刚刚开始,我甚至都没有太多和她可供回忆的点滴,但我还是不觉心痛,就像有人在我胸口重重捶了一记。

“据我猜测,她可能还有个备胎。”胡森保似乎很肯定。

但其实我知道,他想说的是,可能我才是那个备胎。

我给俞晚夏发了个消息,想约她见面,但她说今天有事,可以约明天。

我说好,就没再发消息给她。

她也没再发消息给我,我们俩就好像一对同事在相互交待工作,交待完,结束对话。

她在忙什么?忙着给她的另一个对象发消息吗?

如果我明天见到她,说出我的疑问,俞晚夏会怎么回答我?她会承认吗?

虽然我无法反驳胡森保,但假如胡森保的判断是错的呢?如果他是错的,俞晚夏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疑神疑鬼的神经病,然后离我远远的。

我甚至都能想象出她的眼神,那种不屑和讥讽能杀死人。

不行。

我不能这样做,除非我有真凭实据。

我许炼虽然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朋友,一碰到这样的事就六神无主,但假如有人把我当个傻子欺骗,我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要怎么才能有真凭实据呢?

我想到这儿,就听到胡森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说:“兄弟,这事儿我帮你。”

那一刻我就像个被人欺负的孩子,听到有人说要替我出头,几乎委屈得要哭。

“现在怎么办?”我问他。

“怎么办?”胡森保想了想,“兵法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咱们先来了解了解俞晚夏的情况,知道得越多,越有利,越能找到她的马脚。”

“怎么找?”

“撸她的朋友圈,知乎回答,能找到的一切信息,然后再看看这些信息里有什么互相矛盾的地方。”

虽然把俞晚夏的朋友圈暴露出来有点不道德,可即将失去潜在配偶的雄性野兽哪里还能保持理智?

我打开手机,把俞晚夏的朋友圈给胡森保看。

胡森保看了一会儿,开始总结,“俞晚夏,女,三十二岁。性格活泼,朋友圈文字风格如此。虽然是大学教授,但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少女心。这从照片里的穿衣风格、照相姿势以及喜欢的配色能看得出来。受过高等教育,知识水平较高。朋友圈里经常分享一些前沿科技知识,大多是心理学和精神科学方面的,符合她的人设。喜欢健身,朋友圈里有健身照片。看身材健身水平还不错哦。”

胡森保看着朋友圈上的照片,露出他惯有的猥琐笑容。

但他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啊,对不起。此外还有一些并不十分符合她人设的朋友圈信息。比如这条。”

胡森保指着一条标题为“警情通报”的转发新闻。

这条通报是说缉毒大队近日在本市某酒店抓捕了四名毒贩,缴获了若干公斤毒品的事。现场警察与毒贩展开了枪战,当场击毙三名毒贩,重伤一名。另有一名警察受轻伤。

“为什么不符合她的人设?”我问。

胡森保略微一想,“我问你,你会转发一条本市最好的小学学区房降价遭市民抢购的新闻吗?”

“应该……不会吧。我没结婚没小孩,干嘛关心学区房?”

“没错。因为学区房相关的新闻不符合你的人设。”胡森保指着俞晚夏的朋友圈,“这条缉毒枪战新闻,也不符合她的人设。”

我点点头,似乎有道理。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还有这条。”胡森保滑动手机屏幕,“她转发的‘有关本市公务员待遇变化的一些讨论’的文章。”

“这有什么不正常。”我想了想说:“她是教师,关心公务员待遇很平常啊。”

“不是的。”胡森保点开新闻,“教师和公务员虽然都是体制内职业,但还是两回事。教师是事业编制,公务员是行政编制,待遇政策根本不一样。她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我不明所以,只能摇头。

“还有。”胡森保指着俞晚夏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俞晚夏面朝镜头,闭着一只眼。她本来就长得美,嘟着的嘴和闭着的一只眼便她更显得俏皮可爱。因为是低着头拍的,照片背景是蓝天白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一个头像,怎么看得出来是哪里?”

胡森保狡黠地笑笑,在电脑上劈里啪啦地敲了些什么搜索。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应该是在安和县,省公安培训中心。如果没什么意外,她应该在靶场。”

我难以相信。就这张只有俞晚夏一张脸的照片里,能判断出她当时的所处的地点?

“你看,照片背景虽然是蓝天白云,可这云不一般。”胡森保指给我看,“这叫高积云,云层很厚,光影变化明显。”

“所以呢?”

“高积云一般是刚下过暴雨才会出现,这上面的云看起来面积不大,覆盖不会超出一个县的范围。”胡森保点开照片详情,指着日期,“照片拍摄于三月初,我刚才搜过网上的气象日志,当天咱们市只有一场雨,主要的降雨地区就是安和县。”

“那她也可能是在外地啊。”

“不太可能。”胡森保说,“三月份刚开学不久,一个大学老师在普通工作日期间旅游的可能性不大。”

虽然我也说不出什么不同意见,但还是觉得这个分析有些牵强。

“当然还不止这些。”胡森保似乎看出来我的心思,“你注意到这里的飞机了吗?”

飞机?哪有飞机?

我仔细看胡森保所说的地方。果然在照片角上的云层下,有个隐约的黑点。如果不注意,还以为是照片上的噪点。

“这是,飞机?”

胡森保用手指放大照片,“我看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武直20。你知道安和县就有一个解放军陆航大队,装备有武直20。俞晚夏如果在外地,当地又正好有装备了武直20的陆航部队的概率太低了。”

“那省公安培训中心,又怎么说?”

“你看她领子下面那个黑色的部分,是什么?”

我仔细观察,照片上俞晚夏领子下有一条黑色的像是皮质的东西,是耳机头带?但那东西只显示出一点,主要的部分显然在画面以外,难以判断。

我摇头。

“是降噪耳塞。”胡森保从电脑上找出一幅图,“果然,是实弹射击用的降噪耳塞。照片上黑色的是耳塞的头带。你想,谁会没事戴个降噪耳塞?当然是打枪的时候。安和县能打枪有靶场的地方除了陆航大队就只能是省公安培训中心了。而陆航大队的靶场,平民应该不太可能进得去。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闭着一只眼了吧?你以为她在卖萌吗?她是在模拟瞄准。”

我不得不点头。的确如此。

“那……她去安和县的省公安培训中心打了个靶,能说明什么?也许公安培训中心是他们学校的共建单位,邀请她去的。”

“肯定不是。”胡森保又撇嘴,“首先,如果是单位活动,她没理由不提及。这张照片只是纯粹发了张照片,其他任何说明都没有,这不符合她朋友圈的风格。其次,如果是单位活动,必然不会只有她自己去,而按她的习惯,应该会有合影。但是没有。”

我还在消化他的分析。

胡森保继续说:“如果俞晚夏本身就爱好实弹射击,托人跑到公安培训中心靶场练枪,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她的朋友圈和知乎主页却显示不出来她有武器军事这方面的兴趣。所以……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个私人邀请,而她又不想说得太明白。”

“她在知乎上不是也回答了关于莫……什么射击法的见解?你凭什么说她没有军事方面的兴趣?”

“莫桑比克射击法。但我觉得,这个莫桑比克射击法的回答和这张照片所反映的事实是一样的。”

“什么事实?”

“她有另外一个潜在约会对象的事实,这个莫桑比克射击法一定是她听别人说的。而且,这个人认识她在先,所以你才是备胎。这张靶场照片的日期明显早于你认识俞晚夏的时间吧?”

胡森保忽然不再在意我的感受,只顾痛快地说出他的结论。

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之前那种胸闷的感觉又回来了,堵得我口干舌燥。

“我的判断是,”胡森保说:“这些和俞晚夏人设不符的朋友圈信息,或者不符合她知识结构的认知,并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

“对。这就好比你在知乎上关注心理学问题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俞晚夏,想要了解她的专业和兴趣,你为什么要关注心理学?”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胡森保好像深怕我抢了他的话,“俞晚夏的另一个约会对象,十之八九是个警察。警察才是公务员,所以俞晚夏才会对公务员待遇变化有兴趣;他可能是个缉毒警察,所以俞晚夏才会关注缉毒方面的警情通报;那么显而易见,缉毒警察自然是有能力把她带进公安培训中心打靶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她是和这个警察看的《疾速追杀》首映,所以她才知道什么莫桑比克射击法,她那些对你说的关于有事或者忙碌的推托,根本就是在和那个警察约会。”

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我在心里勾勒出一个警察形象。高大硬朗,表情坚毅。这个缉毒警,可能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和危机时刻,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男性魅力和给别人带来的安全感,是我完全不具备的。

我的确是备胎,而且我还毫无胜算。

我只是个外文系的研究生,莎士比亚和托尔金给女生带来安全感是极有限的。

我站起身。

“你干嘛?”胡森保看着我。

“我要找她,当面说清楚。”我说:“如果她不是真心和我恋爱,那我也不想当什么狗屁备胎。”

“你等等。”胡森保想了想说:“我不是要阻止你。之前我们的结论,完全建立在推理的基础上,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你这样冒然去和对方摊牌,只能让你自己显得可笑。而且……而且假如我的推理有误——当然,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你就错失了一个良伴佳偶。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特么分析完了,就给我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我怒目而视,好像胡森保才是我的情敌。

“喂喂喂!”胡森保无辜地看着我,“你怎么了?我是你兄弟啊!我不是为你好吗?我不想让你被人骗啊……”

我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澜,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

“许炼,俗话说得好,拿贼要拿赃,捉奸要捉双!”

胡森保话糙理不糙。

我这样跑过去凭着胡森保的推理跟俞晚夏争论,徒增笑耳。要想站在道德高度取得精神上的胜利,我必须得找到证据。

最好的证据,当然就是在俞晚夏和那个警察约会的时候逮他们个正着。虽然我也算不上什么正义一方,但至少是有理有据。

“怎么捉?”

“难知如阴,不动如山。”

“你他婶儿的,说人话!”

“现在对方情况不明,我们要静待其变,等候机会。许炼,忍为上策,伺机而动!”胡森保的手在空中一挥一抓,像极了校合唱队的指挥。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没有赴那晚和俞晚夏的约会,我说临时有事,改天。我决定等等,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期间我不时地跟俞晚夏发着消息。

她没提约会见面,我也不提,装出学业很忙的样子。我许炼自忖也算是情场老手,怎么在俞晚夏面前变得像个初中生一样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

不行。绝对不行。

导师布置下这周的论文题目——透过《傲慢与偏见》看现代社会爱情观。

我不知道我和俞晚夏的恋情更像小说里四段爱情的哪一种,而俞晚夏又更像伊丽沙白和莉迪亚姐妹中的哪一个?

在电脑上打下论文题目后,我满脑子都是俞晚夏弯着眼睛眉毛的笑容,让我有一瞬间甚至想,管它的呢,就让我醉死在她的笑容里吧。

又到周六,胡森保说想喝酒。

我知道他是想问问我跟俞晚夏这些天的进展,于是约了在宿舍喝。胡森保说他从刘疯子那里夺来一瓶十年的西凤酒,他说这瓶酒足抵得过刘疯子欠他的一百块钱。

我从食堂打了些菜,凉拌豆皮、炒花生米、猪头肉,还有四个油炸狮子头。大学食堂的菜,味道勉强能吃,好在分量足,四个狮子头个个都像铅球那么大。

胡森保像掀开新媳妇盖头似地拧开酒瓶盖子,一股浓重的酒味立刻飘满房间,透着隐隐的豌豆香味。

给我们俩都斟满酒后,胡森保说,先走一个。

走完一个,胡森保嚼着花生米,“说说你那……俞教授。”

我摇摇头。

“什么意思?吹了?放弃了?还是不想谈这事?还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我靠,你才喝一杯,怎么话这么多。”我又呡了一小口酒。“没啥有用的信息。”

“有用没用你说了不算,来,汇报。”胡森保夹了一筷子狮子头吃了,“忒柴。”

我打开手机,把最近和俞晚夏的聊天记录以及她的朋友圈调出来。

他看完聊天记录,一仰脖喝掉杯子里的残酒,接着又翻朋友圈。我看他反复滑动手机屏幕,好像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车祸?”他小声嘀咕。

胡森保说的是聊天记录里,俞晚夏昨天碰到的一起事故。

她昨晚开车去参加一个聚会,谁知回来的路上和出租车发生刮蹭,耽误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公寓。她给我发了消息,拍了发生事故的现场,说:“倒霉,没有一个小时走不了。”

我问她要不要我去帮忙,她说不需要,交警马上就来定责,其他的交给保险公司。我让她注意安全,她说好。

“前面有一条朋友圈就是聚会的,包厢里都是女的。俞晚夏她们大学同宿舍的。”我提示胡森保。

“嗯。”胡森保抬头,“这个聚会的地方我认得。”

他说,这家量贩式歌厅刚开不久。歌厅老板和学校导师从前有些业务来往,合作得颇为愉快,因此受邀参加了一个月前的开业仪式。

仪式后导师喝得有点大,让胡森保开车去接,他从包厢里把导师扶出来的,所以认得包房里的装修样式。

“这家歌厅在宏宁区。”他补了一句。

“怎么了?”

“而俞晚夏这张出事故的照片,是在魏都区拍的。”胡森保给我看照片里的道路,“你看这地面上的红色斑马线。这种红色斑马线,是当年魏都区一个区长主管市政时画的,全市独一份。后来因为这家生产斑马线颜料的公司涉嫌贿赂,被从采购名单里划掉了。所以也没再往其他区推广这种样式的斑马线。”

我仔细看照片,果然如此。

“可你想,歌厅所在的宏宁区在东边,事故发生地魏都区在西边,而医科大所在的荔春区在中间,聚会结束从歌厅回公寓,为什么会经过魏都区?”

胡森保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弧形,“绕这么大一个弯,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俞晚夏显然没有像她所说的,结束聚会后回到公寓。至少她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魏都区的什么地方。从宏宁区回荔春区,有高架路直达,并不需要绕远。就算有高架养护或者拥堵之类的情况,她也可以从地面走,晚不了十分钟。

可她说她是参加完聚会回程中发生的事故,所以晚了一个多小时到公寓。

“还有,你知道魏都区,有什么吗?”

“有什么?”我不知道胡森保还能判断出什么。

“市缉毒大队所在地。”

我感觉胡森保举着酒杯的手几乎怼到了我眼前。

缉毒大队所在地。

就是那个我没见过的,胡森保推理出来的缉毒警察,工作的地方。俞晚夏昨夜去见了他吗?她那么晚还要去见他?他们……

我和胡森保碰了杯,闭着眼把酒喝干。

接着我抢过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喝掉,酒像一道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

难受。可心里仿佛好过了点。

胡森保夹了半个狮子头放到我碗里。“我说兄弟,咱们这策略,估计得改一改。”

我把柴得掉渣的狮子头塞进嘴里大嚼,囫囵地说:“怎么改?”

胡森保用筷子在我眼前点了几下。

“主动出击,捉他们个现形!”

“怎……”我拼命咽下狮子头,噎得眼前发黑,“怎么捉?”

“你这样,你约俞晚夏。”胡森保眯着眼,“如果她应你的约,你就推说记错了,那天有别的事,改天。一直改到她说没空,懂了吗?”

胡森保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俞晚夏拒绝我某天的邀约,那她那天可能是要和那个警察约会。即使一次抓不到,两次抓不到,第三次总跑不掉。

我点点头,忽然有些觉得好笑。

谈恋爱谈到我这个份上,也是绝了。我许炼,从来都是别人哄我,我什么时候落到过如此地步?

但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就算要放弃俞晚夏,我也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们把那瓶酒喝完,又吹了四五瓶啤酒。

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醒来,胡森保说,我半夜跑到宿舍走廊里唱英文歌,唱的是《Earned It》。有人兜头浇了我一盆冷水,我才消停。

我脑袋里有一些隐约的印象,但那些印象好像是看着别人表演一样,与我无关。

晚上清醒了一点后,我便像胡森保说的那样约俞晚夏明天看电影。

她说好。

我于是马上说,我记错了,明天晚上有系队比赛。问她能不能改到后天。她说不行。她说她后天晚上要改试卷。

最后我们又约了大后天。

我告诉胡森保,他说,他后天晚上开车带着我,我们跟着俞晚夏,看她去哪里,见什么人。如果的确如我们所推测的,就当面和俞晚夏说清楚,这件事就算翻篇。

然后他会陪我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彻底忘记俞晚夏。

我说成。

能不能忘记俞晚夏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很想再大醉一场,那样可以忘掉很多东西。

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茶饭不香的两天,跟踪行动终于来到。

我坐在胡森保的老现代途胜里,眼睛盯着医科大的大门一眨也不眨。

傍晚五点多,俞晚夏的白色大众高尔夫驶出校门,我让胡森保跟了上去,车开上高架,从岔路口往魏都区驶去。

又去缉毒大队?

真不知道缉毒警察有什么好。高风险高强度,连约个会都不能离开工作地点。我想不通,俞晚夏究竟看上了那个警察什么呢?

胡森保的车技纯熟,老途胜始终离高尔夫两辆车的距离。太远了容易跟丢,太近了容易被发现。

三十分钟后,高尔夫停在一栋酒店门口。

俞晚夏把车停好,径直进了酒店大堂。胡森保也把车停到酒店停车场。我正要出去,胡森保一把拉住我。

“你干嘛?”他问。

“抓……抓现形啊!”

“你就这样上去啊?”胡森保看看我,“这家酒店要刷门禁才能上电梯,你怎么上去?”

见我不语,胡森保又说:“蠢。等着,我从网上订个房。”

他很快订好房,拉着我下车直奔大堂。

我们刚到前台,我就远远看到俞晚夏进了电梯。胡森保推了我一把说:“你办入住,我去看她上了几楼。”

我办好入住,拿着卡追上胡森保,和他进了电梯。

“七楼。”胡森保说。好在电梯的门禁不限制楼层,只要刷卡即可随意揿按钮选择。

电梯很快到了七楼,出了电梯,我左右一看,走廊不长,大约有六七间客房,不多,可从哪里下手呢?

我看看胡森保,他眼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看看哪间开着‘请勿打扰’啊。”他说。

对啊,我怎么想不到呢?

走了一圈,只有两间客房亮着“请勿打扰”,七零三和七零四。

我又看胡森保,他低头想了想说:“没别的办法,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看你的点儿了。”

七零三。我伸手就准备敲门,胡森保一下子阻住我,“你点儿背,敲七零四。”

我反身走到七零四门前,在门上伸出巴掌重重拍了三下。

我的心跳得像个打桩机,震得我几乎要晕厥。

几秒钟后,门开了。

俞晚夏就好像知道是我一样,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我。我一时间竟有些惭愧,好像脚踩两条船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你怎么在这?”她说。

“我跟着你来的。”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

她犹豫了一下,“进来说。”

我跟着她进门,立刻闻到一股烟味。俞晚夏根本不抽烟,这是谁抽的?

我拉开洗手间的门,又拉开柜子门。酒店客房格局简单,根本藏不住人。

除了俞晚夏和我,没有别人。

人呢?

“你找什么?”她板着脸问。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我习惯时不时到酒店睡一晚,换换心情。你知道,学校的单身公寓太压抑。”

我轻轻“哼”了一下。这算什么理由?

“为什么屋里有烟味?谁抽的?”我盯着俞晚夏的眼睛,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

“没谁。”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抽的。”

她把茶几烟缸里的烟头倒到垃圾桶里,又挥手在空中扇了扇,好像这样可以驱散烟雾一样。

“你在怀疑什么?”她问我。

“我没有。”

我说我只是偶然发现她把车停在这间酒店,所以上来看看。我说这只是个巧合,是个误会。

我解释了一堆,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见我停了嘴,她说:“那没事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我说好,然后出了房门。七零四的门在身后砰然关闭的那一秒,我几乎要哭出来。

回中京大的路上,胡森保只管开车,一句话也没问。他可能知道,就算问,我也不会说的。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胡森保认为这件事不算完。我本来想让他陪我喝一顿大酒,然后就向前看,离开俞晚夏。

但胡森保不同意。他说就算我能咽得下这口气,作为我兄弟,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胡森保说,这不单单是我的事,这是男女之间的终极之战。

胡森保的浑劲一上来,谁也没办法。

我懒得理他,自己喝了两瓶啤酒后,睡了。

起床时,天还没亮。我翻翻手机,一个俞晚夏的消息也没有。我想她可能不会再在意我了。我昨晚的行动已经等于和她摊了牌,她又不傻。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从那天开始,我又重新过起两点一线的生活。起床,跑步,上课,吃饭,足球训练,写作业论文,准备考试,枯燥却充实。

我有好多天没见着胡森保,我猜他的课题也到了攻坚期,没日没夜泡在研究室。

一周后,我感觉到心情慢慢松弛下来。我想起俞晚夏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大概半年后,我就会忘记她吧。

虽然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疼。

有一天我在球场训练,忽然看见胡森保在操场边向我招手。这孙子终于出现了,我笑着朝他跑过去。

胡森保左右看看,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说。

“咋了?吞吞吐吐的。要借钱?”

“借你母……不是。”胡森保清了清嗓子,“我这几天做了很多调查,研究了俞晚夏的知乎,你手机里她的朋友圈还有你们的聊天记录。”

“哦。”手机我去掉了密码,每天早上跑步或者下午系队训练时,我都会丢在宿舍桌上,所以胡森保看过并不奇怪。“然后呢?”

“我觉得,”他表情凝重,“我之前的推论方向完全错了,这事还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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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2/10/25 11:34:20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北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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