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时瘫痪。
母亲为了给我治病,一天打三份工,累得几乎脱了形。
我瘫痪十五年,她照顾了我十五年。
从青丝到白发。
从没有一句抱怨。
爸爸受不了我这个拖累,跟妈妈离了婚。
妈妈却愈发坚强了。
她为了我更加健康,每天晚饭后都推我出去。
一次出去后,遇到一辆失控的汽车。
为了保护我,妈妈被车撞出了好远。
在被车撞出的瞬间,她还在大喊着我的名字。
看着她倒在血泊中,我让肇事的司机走了。
周围的熟人想打急救电话,我却急忙伸手阻止:
“谁要是打电话,谁就出医疗费。”
其他人很是不解:
“渺渺,你究竟想干什么?这样下去你妈会死的。”
“那就让她死。”
1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大部分都是社区的熟人。
他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妈妈,眼中无比担忧。
面对我时,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白眼狼:
“渺渺,你说的什么话?”
“这些年来,你妈妈是怎么对你的?我们一清二楚。”
“她为了你,你看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要不是她照顾你,你能活到现在吗?”
“你怎么忍心让她去死?”
说话的是同一栋楼的叔叔。
有时坐电梯出去,就会遇到他。
他对妈妈的做法,总是赞赏有加。
社区的另一个人也看不下去了:
“孩子,你这样下去,你妈妈真的会死的。”
“但凡有点良心,也要先把你妈妈送去医院。”
一个老太太,甚至想过来暴力推我的轮椅: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妈是为了救你,才被撞的。”
“这次要不是她,被撞的就是你了。”
“我现在就把你推到马路上,让你也体验一下被车撞的滋味。”
她一边说一边向我走来。
被刚才的叔叔劝阻了:
“为了这个瘫子,你真想搭上自己的命?”
“人都说残疾人恶毒,以前我还不信,这次是亲眼见到了。”
老太太没有暴力推我的轮椅,而是向我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力道有点大,我被带的偏了一下头。
但我仍旧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反驳他们的话。
只是回转过脸来,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只要看到有人想打电话,我就让他们负担治疗。
很多人虽然义愤填膺,但也不想惹上麻烦。
他们只能无奈地摇头,并对我嗤之以鼻。
他们对着坐在轮椅上稳如泰山的我,说起我从前的事情来。
“当年,她刚瘫痪时,你都不知道,她的妈妈急成了什么样子。”
“几乎是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
其他人点头:
“前两年,她爸爸也实在受不了她了,才跟她妈妈离了婚。”
“幸好她爸爸离开了,如果知道她是这样的白眼狼,还不得气死。”
另一个人回忆道:
“有次电梯停电了,她的轮椅下不来,偏偏她又赶上发烧。”
“是她妈妈,把她背下了26楼。”
“你看看她肥胖的样子,而她妈妈才不到100斤。”
“当时在楼下,她妈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这样伟大的妈妈,她是怎么做到这么无情的?”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不论他们怎么说,还是不敢打急救电话。
直到,妈妈悠悠地从地上醒来。
2
妈妈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她自己伤得严不严重。
而是向我这边奋力爬来:
“渺渺,你怎么样?没事吧?”
她不顾身体正在流血。
爬向我这边的时候,地上拖了一串长长的血迹。
围观的群众这时纷纷议论起来:
“这样的妈妈去哪里找?”
“为了女儿,自己一点都不顾了。”
“可惜呀,养了白眼狼女儿。”
妈妈就像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只是把我的轮椅转了一圈。
看完我全身安然无恙,她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我的宝贝你没有事。要不妈妈可怎么活?”
说完这句话,她想站起来。
这才发现,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她的一条腿已经断了。
她摸摸口袋,想找手机。
却发现手机被撞出好几米远。
再想爬的时候,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
她转向我:
“渺渺,妈妈的腿断了,你快帮妈妈打急救电话。”
我冷漠地看着她,像是没听到一样。
其他人纷纷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
“你还有一点点人性吗?”
我依旧面无表情。
当然也没有动作。
还是社区邻居看不下去了,把手机捡过来递给了妈妈。
妈妈打完电话,就央求着邻居:
“今天我带渺渺出来,就是想给她买糖炒栗子。”
“这还没买呢,就出了这个事。”
“如果她今天吃不上,会不开心的。”
“麻烦你去帮她买一份好吗?”
“我给你转账。”
邻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但没有动。
妈妈极力拖动她的断腿,向邻居靠近了一些:
“看在这么多年邻居的份上,你帮我一次。”
“我女儿,她特别喜欢吃。”
邻居终于开口:
“不是我不想帮你。”
“只是你这个女儿太冷血了,你刚才昏迷的时候,她都不准别人打急救电话。”
妈妈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快,只一瞬,就消失了:
“她也只是个孩子嘛,当妈的,哪能跟孩子计较。”
邻居念叨了一句:
“哪有二十岁的孩子。”
最终还是去买了。
救护车过来的时候,妈妈让我陪着一起去医院。
我冷冷拒绝了:
“我不去。你住不住院跟我什么关系。”
就连刚过来的医护人员,听到我的话,也皱起了眉头。
妈妈求助的眼光看向周围的邻居:
“你们也看到了,她身体这个情况,离开我,根本没法活。”
“只有在我身边,我看着她,才放心。”
“你们帮着把她带到医院好吗?”
我自知她不可能让我独自在家,还是同意了去医院。
只是告诉她要先回家取件衣服。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还是同意了。
她情愿忍着剧烈的腿疼,让救护车多等待一会,也要等着我一起上救护车。
周围的人,对于她对我的母爱,感动的几乎落泪。
但只有我知道,我有多讨厌她这样。
3
几个邻居不放心我们俩,也跟着来医院照顾。
因为断腿是大手术。
妈妈微信里只有一万,根本不够。
她看向我,目光里带着祈求:
“渺渺,你微信里不是有五六万吗?”
“医生让预交三万,剩下的二万,你帮我补上好不好?”
看着我无所动作,妈妈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
“渺渺,等我治好了,我就去打工还给你。”
“我,我按二倍还给你,你看行吗?”
我紧紧攥着刚从家里偷偷拿来的那张纸,抬起眼眸,冷冷看着她:
“我凭什么借给你?”
“我又不欠你的。”
妈妈眼里浮现一丝黯淡。
接着,几乎是比断腿更加心碎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是,你原来很爱我的,渺渺。”
“上次我贫血严重住院,你还主动给我献血。”
“你以前对我那么好,现在究竟怎么了?”
上次献血?
听到这句话,我的手忍不住颤抖。
她竟还敢提!
如果我能站起来,我一定……
医生实在忍不住了,严厉对我道:
“你现在这样,是在谋害生命,你知道吗?”
“你这样对待你妈,我可以报警的。”
我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极冷淡的笑:
“报警?那你报啊!”
“我等着。”
“你要不报,你就是不是人!”
医生估计没见过我这样的女儿,气得脸色发紫。
他掏出手机,正要拨号。
却听到妈妈嘶吼着哀求:
“医生!”
“医生,别报警。”
“我求你。”
医生疑惑地看着她。
她这才解释道:
“女儿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她被抓了,我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你别跟她计较。”
医生在妈妈的哀求下,又看了眼我油盐不进的样子。
无奈地收起了手机。
邻居早已看清我的德行,也见怪不怪了。
看着我现在的样子,他们不自觉得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几个邻居帮着把钱补齐了。
妈妈在手术室里做手术。
我在手术室外一边听歌一边玩手机。
遇到喜欢的歌曲,我甚至跟着哼唱起来。
同时等待的邻居,都忍不住向我翻白眼。
对于这些,我都无所谓。
如果妈妈的腿,没有接好,我会更开心。
刷着手机,却刷到了刚才妈妈被撞后的视频。
我那时冷淡的表情和说的无情的话,全部被人放到了网上。
视频刚发了一会,已经有几千个点赞。
评论更是无数。
最热的一条评论,来自一个认识我妈和我的人:
【疼这样的孩子,可真是白搭了。
她们是我社区的。
从小,这个妈妈就对孩子极其溺爱。
简直像眼珠子一样疼。
她怕大人把病毒传给孩子,两岁前都不让孩子见生人。
后来,别人都上幼儿园了,她怕孩子被欺负,不让自己的孩子去上。
后来,打算去上了,孩子却瘫痪了。
她的付出之多,简直一言难尽。
可却碰上了一个这样的孩子。
真是一个苦命可怜的妈妈。】
这条评论之下,跟了无数条评论。
有人说:
【对于孩子过于溺爱,最后可能会害了自己。】
也有人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然,也有人说: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但99 %都是骂我的。
我在心中默默笑了笑:
让视频再继续发酵吧。
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4
妈妈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
一群陌生人也正好冲进了医院。
他们看到我,扛起摄像机向我跑来:
“就是她。”
“这就是那个不孝女。”
妈妈看到那么多人冲向我,不顾刚刚做完手术,大声喊道:
“你们要干什么?”
“谁要是动我的女儿,我跟她没完!”
妈妈甚至想挣扎着下床。
但腿上的麻药还没退去,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可脸上的着急,却是认真的。
此时,那群陌生人已经来到我妈的病房。
为首的一人愤恨不平道:
“你真是个傻女人。”
“你知道你的女儿是怎么对待你的吗?”
“还这样维护她?”
“真是不知好歹。”
妈妈却是一幅不管不顾的样子:
“她是我的女儿,她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但谁也不能伤害她。”
而我,只是坐在轮椅上玩手机。
压根没有搭理那群人。
但那群人没有任何顾忌地对着我拍起直播来。
“这位,”他用手指着我,“坐上轮椅上的女士,就是视频里那个等待妈妈去死的女人。”
“她从五岁起,就瘫痪了,是妈妈把她抚养长大。”
“而她非但没有感恩,还对妈妈冷淡异常。”
“就是现在,她依然在玩手机。”
他把摄像头拉远,同时对准了我和妈妈。
“没有问候一句,妈妈的手术怎么样。”
“可即便这样,她的妈妈还处处维护她。”
“我不知道这对母女之间究竟是一种怎么的溺爱。”
妈妈一直反对他们直播,可他们像疯了一样,跟本不把妈妈的话放在眼里。
“我也希望通过这次直播,让所有做母亲的和做女儿的,都看看。”
“吸取教训,引以为戒。从反面例子中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说了几句话后,他呼吁更多的网友来医院。
“我们作为正常的人类,一定要帮助她们纠正错误的相处关系。”
“让她们的关系恢复正常,会成为我们的使命。”
我的手机页面,也正是这场直播。
因为视频一直在发酵,这场直播的热度也持续上升。
短短十几分钟,观看人数已经10万+。
评论区,无一例外,都是对我的指责。
他们希望我对得起妈妈这么多年的关爱。
他们也希望妈妈不要对我过于纵容。
后来,不知怎么的,评论几乎是清一色的:
“让这个瘫子说几句!”
“让这个瘫子说话!”
这个所谓主持家庭关系的博主再次把摄像头对准了我。
我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看向镜头,淡淡笑了笑: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孝敬妈妈的。”
我一字一顿:
“我会比你们任何人都孝敬。”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医院。
医院的保安为了防止发生事故,几乎都围到了这里。
在不断过来的人群中,我注意到一个人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
但从他走路的形态看,我知道,就是他。
我等了十五年的人,终于来了。
看到他走进了病房。
我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从轮椅上缓缓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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