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蜕汤

　　除夕夜，婆婆端来一碗送子汤，说是一胎八宝，不在话下。

我有心脏病，不敢喝，结果汤被老公喝了。

婆婆惋惜：“这是人蜕汤，女人喝了多指（子）多福，男人喝了浪费啊！”

人蜕？

我拿起碗一看，碗底竟粘着灰扑扑的一圈指甲。

婆婆转念又道：“不过别急，我还攒了一罐你爸的脚指甲，再熬一锅不成问题！”

我和老公霎时脸色铁青：公公这辈子就没洗过脚！

1

年关将近，婆婆像开了连环炮，一连打了十几通电话，催我回去生孩子。

我没接电话，她就打给我老公，老公也不接，她转头找我妈。

我妈忙着带弟弟的娃，也没时间理她。结果，婆婆直接越级，打给了我顶头上司。

上司是个抠门又小气的中年男人，接了电话，气冲冲地把录音发给我：

“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

还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本来以为你是个老实干活的，没想到你也会耍这种手段。”

什么耍手段？

难道我上班带薪拉屎被他发现了？

一头雾水点开录音，听到婆婆熟悉的声音，我心里凉了半截。

“喂，您就是我家媳妇的领导吧？

“我是她婆婆！

“我家儿媳妇工作挺努力的，但她也不能光顾着拼命不顾家呀！

“她结婚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都二十六了，再不生，您说还能行吗？”

催生催到上司面前，也是头一回。

我简直头皮发麻，五雷轰顶。

但婆婆接下来的话更让我目瞪口呆。

“对了，听说你们公司有生育补贴，是不是？”

婆婆语气一转，“她不会是想先领补贴再辞职吧？”

上司的呼吸都重了几分，我差点把手机摔了。

我什么时候想生孩子骗生育补贴了？！

求她闭嘴！

别给我造谣生事了！

婆婆还在喋喋不休，上司彻底怒了：

“所以，您是打电话告诉我，她准备生孩子了？”

婆婆语气爽快：

“我是希望您，劝她抓紧点儿！”

录音戛然而止，但上司质问的微信紧随其后。

“林茉茉，请问你到底什么情况？

“这么急着生孩子？

“是想成为公司年前第一个被裁的员工吗？”

我差点当场裂开。

五险一金带双休、还能报销拔智齿的工作谁想辞了？

况且年前被裁，没有年终奖。

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婆婆她跟我上司说这些，是不是有病啊！

上司心眼比牛子还小。

这通电话简直是要毁了我一整年的工作。

我急得快哭了。

连忙噼里啪啦发了十几张的诊断病历。

又赶紧解释，先天性心脏病不能生孩子，我绝没有撒谎。

这才勉强让上司相信了，保住年终奖。

关掉微信后，我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看着婆婆的“战绩”，气得发抖。

我和老公对视一眼，他心里窝火。

万一婆婆以后还要闹到公司里来，那简直不得安生，要搅黄他们所有的工作安排。

“回村吧。”我咬牙切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公也不敷面膜了，赶紧掏出手机，马上订了回村的机票。

2

大年初一，我和老公提着行李回到农村老家。

刚进门，婆婆就乐得合不拢嘴。

“哎哟，儿子儿媳回来了！

“你们终于想明白了吧？”

她把行李接过去，满脸得意地看着我。

“我就说嘛，电话打给你们领导是对的，这不回来过年了嘛。”

去年我们工作忙，没回去过年，就托大哥大嫂把礼物带回去。

今年她坐不住，就算计着我们回来呢。

我冷笑一声，想打人。

“是啊，差点连年终奖都没了，真多亏婆婆你呢！”

婆婆摆摆手：“这不是为了你好嘛！

“女人啊，这生孩子的事不能拖，年纪大了可就不好办！”

我气得火冒三丈，想起今天回来的目的，于是压着火说道：

“你说再多我都不会生。

“我早就说了，我有心脏病，生不了孩子。

“我们夫妻早就计划丁克了。”

我发给上司的病历并非夸大捏造。

出生时我就有先天性心脏疾病。

所有医生都建议我最好不要生孩子。

这事我在婚前也跟老公说过。

婆婆也知道，但是她根本不在乎。

她摆摆手说：

“什么丁壳不丁壳，老婆子我听不懂，你们别找借口！”

“心脏病又不是治不好，我跟你们说，怀孕是能治好很多毛病的。

“你心脏不好，说不定怀上就好了！

“别不信，我年轻的时候有几个头疼脑热的毛病，生完两个孩子不都好了！”

听完我差点气笑了。

心脏病是能靠怀孕治好的吗？

我大学同学就在妇产科工作，跟我说过不少案例。

那些有心脏病的产妇最容易引发各种并发症，生完孩子没几天就去世了。

我问：“我要是死在产房怎么办？”

婆婆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你没了，但还有你孩子在啊！”

这话气得我心脏病差点发作，老公赶紧扶住我。

“妈，话不能这么说，我和老婆商量过了，我们都不会生。”

老公语气尽量平和。

“更何况，我哥不是已经生了大胖小子吗？

“咱家又不是皇室，不需要两边都开枝散叶。”

婆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

“你们俩都不生，以后谁给你们养老？”

“要是人类灭绝了!那怎么办！”

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灭绝就就灭绝呗。

尤其是你这样的老太婆早点灭绝才好。

老公继续劝：

“妈，别老拿养老说事，咱俩又没说不养你。”

“你如果觉得生活不过瘾，不如自己去多做点别的事，别总盯着我们。”

婆婆不甘心，嘴快说漏了一句：

“我也想找点事做。

“那你们生个孙子给我玩玩不行吗？”

“玩玩？”我心里鬼冒火：“原来孩子是你玩的东西？”

婆婆好似听不见，转身离开，嘟囔一句：

“你们又不生孩子，那回来做什么……”

3

年夜饭时，公公从村西回来了，我们四个人坐在饭桌旁。

“你大哥大嫂怎么没回来？”公公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平淡地问。

老公解释：“他们工作忙，实在抽不开身。”

婆婆把筷子一拍：

“工作忙！工作比回家过年还重要？他们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我一听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今年他们不回来，还不是怪婆婆您！

去年春节，我和老公没回来，只有大哥大嫂带着刚出生的小侄子回了老家陪老人家过年。

结果婆婆催生二胎，差点把大嫂逼疯了。

刚进家门那天，大嫂哄着孩子喂奶，结果婆婆直接上手拨开她的乳房。

左看看右看看，一点都不满意。

扬着个大嗓门，说乃子有点小，劝再生一个，嘬大点。

闹得大嫂尴尬死了。

公公过来把烟杆塞进侄子嘴里，让他尝尝鲜。

大哥差点动手把公公打死。

到了晚上，大哥大嫂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关了灯休息。

谁知婆婆竟然趴在他们房门外偷听动静！

第二天早上，洗衣服时发现婆婆还特地在床单上找痕迹，气得大嫂差点搬东西走人。

更离谱的是，婆婆特地煮了一锅“祈福水”。

嫂子喝了半口觉得味道不对，追问之下，才知道婆婆把符纸烧了，

然后混合小侄子的胎毛和他用过的尿布角，兑了水煮给他们喝。

婆婆毫不在意：

“你们是长辈，喝了他这个胎毛水，才能再旺后人。

“再说了，那是你们亲儿子的东西，嫌什么脏！”

大嫂直接被恶心得收拾东西，当天回了城里去。

这些事，大哥他们表面上没多说，但今年直接找了工作忙的理由，干脆不回来了。

今年回来过年前，大嫂更是给我发了一百多条微信：千万不要喝婆婆给的任何东西！

想到这些，我低头扒了一口白米饭，装作没听见婆婆还在念什么“没生孩子的人生都不完整”。

老公抬头道：“妈，他们不过年回来，估计是怕再被你逼着生孩子。

“您还是悠着点吧，别把我们都逼走了。”

婆婆脸色涨红，筷子敲在碗边，发出咣咣的响声。

4

婆婆被老公几句话呛了，气得点开手机，

外放她最爱的短视频推文，

餐桌上顿时传来语速急促的女音旁白：

“一觉醒来，全世界女人生育能力下降一万倍！

只有兔子精女主雪甜甜保持不变，并觉醒了无痛生子系统！

她身怀两个子宫，一胎十八宝，震惊天下！

凭着超强的生育能力，男人的掌中宝，团宠中的团宠！”

我差点一口把嘴里的菜喷出来。

什么兔子精？

这怕不是蟑螂精。

这么能生，人口老龄化交给她解决得了。

我抬头看了婆婆一眼。

她居然听得津津有味，嘴角扬起笑意，刚才生气的情绪一扫而空。

旁白继续：

“那些狐狸精、野鸡精试图陷害女主，却惨遭男主男配们的惩罚——毁容、轮x、灌红花、鞭尸等等。

“善良纯洁的兔子精女主摸着怀里的孩子，泪流满面地说：

“抱歉，大家都是女人，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们。

“虽然他们这么做很残忍，但是孩子不能失去父亲啊……”

听到这儿，我已经无语到极点。

脑残二字已经不能形容这个剧情。

简直伪人。

然而婆婆却见缝插针地劝我：

“你看人家女主，多能生啊，多子多福！

“你要是也能生十个八个，咱老张家肯定人丁兴旺，大富大贵！”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火气。

怪不得婆婆总是逼我生孩子。

原来是天天听这玩意儿，把脑子听坏了。

或者说，她脑子从来就没有好过。

我板着脸，点点头，捏起嗓子说：

“妈，您说得对，多子多福是好事呢。”

婆婆以为我想通了，正要笑，我说：

“可咱们家里这么穷，怎么养得起！”

婆婆一愣：“什么养不起？

“生孩子不就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

“你们俩在大城市工作，怎么会没钱？

“再说了，我以前生你们老公和大哥的时候，哪儿有这些讲究？”

婆婆很骄傲：“一天两顿饭，吃点玉米糊、红薯叶，照样把他们养大，还考上了大学！”

这养的是人吗？搁这养猪呢。

怪不得老公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以前动不动就晕倒在我怀里。

我还以为他勾引我呢……

我无语地放下筷子：

“妈，现在可不是您那个时候了。

“现在孩子一出生，就要从奶粉开始花钱，学区房得几百万一套，

“孩子要学钢琴、学英语，课外辅导班的钱都赶上咱家一年的收入了！”

婆婆被我噼里啪啦一顿话说得愣住了，嘴巴动了动，却没接上话。

我继续补刀：

“再说了，现在农村种地能赚几个钱？

“您想想，大哥和大嫂为什么不过年回来？

“要是家里有钱，他们早回来享福了，何必在外头拼死拼活？”

婆婆瞪着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毕竟我说的是实话。

婆婆家里是真穷，又穷又抠。

当初结婚也就给了我三万彩礼。

大嫂怀孕时，她就提了两斤砂糖橘去看望人家。

要她拿出几百万，除非成了拆迁户，否则就是做梦。

老公趁机道：“妈，您要真觉得容易，不如您再生一个试试，看看养得起养不起。”

婆婆都七十多，绝经了，想生也是生不了。

这话直接把她噎得啪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公公放下筷子，皱着眉头：

“你们小两口也太不像话了！

“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

“一点规矩都没有。”

婆婆闻言，顺势冷觑我俩，带着三分委屈和七分得意。

公公扫了我们一眼，极为自矜：

“你们不愿生孩子，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一辈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