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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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 权谋 王妃 大女主 虐文

  我死的那天,大雪覆盖了盛京城。 

  世人说我是叛国将军之女,活该遭报应。 

  更有人揣测我暗中不知残害过多少无辜的百姓。 

  可他们不知道,我这辈子唯一害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死后,真相终于被揭露。 

  无数百姓跪在曾经的将军府前磕头痛哭。 

  陆明煦也疯了,变成个只会痴笑的傻子。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我轻轻一笑。 

  呵,真是报应。 

  1 

  爹爹战死沙场的第二年,我就被送去二叔家中寄养。 

  十六岁时,我与堂妹韩雪芸一同嫁给了靖王陆明煦。 

  不同的是,堂妹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迎娶进府。 

  而我是一顶青色小轿,从不起眼的侧门悄然抬入。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近几日便到了雪芸医治寒疾的最后阶段。 

  陆明煦大发慈悲地特许我出门散心,嘱咐我好生调理身体。 

  我知道,什么调理身体,他不过是为了那至关重要的一味药…… 

  我倒也真没什么隆冬赏雪的心思,在城外随意折了几枝红梅,便使唤车夫赶回王府去。 

  四匹乌黑骏马拉着饰以金玉的宝车,缓缓驶进靖王府外的一条热闹街巷。 

  不料没行几步路,周围就站满了一大群百姓。 

  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入车厢之中。 

  “没想到那个韩毅将军竟然是叛徒!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 

  “三年前他父亲在前线害了那么多将士,这背叛国家的小畜生,怎么还有脸活着?” 

  “她居然还嫁进了那陆小王爷府里,真不知道那小王爷是怎么想的!依我看多半是靠爬上床去的吧……” 

  我看向车厢外,表情平静如水。 

  身旁的侍女乐仪听得气愤不已,掀开帘子,竖起柳眉朝着周围的人群怒骂: 

  “你们活够了都来争着寻死吗?胆敢到靖王府的车队前来放肆!” 

  说着,使唤护卫将围观的人群都轰走。 

  马车外本是一片洁白雪地,此时却被护卫与人群胡乱踩踏,变作层层混杂的泥水。 

  直看得我心如乱麻。 

  于是我催促他们:“今天是王爷重要的日子,不要再耽搁时间了。百姓们不影响马车便尽快赶路吧。” 

  乐仪没再吭声,却更加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我扭过头看她,脸上挂着浅笑:“安心啦,我何时在意过这些流言蜚语。” 

  谁料护卫将围观人群驱散开时,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逆着人流迎向马车。 

  女人绕开护卫悄悄贴近马车,猛然一头撞上车辕,血溅五步。 

  雪白的车帐子上似是绣出一朵朵我刚折下的红梅,看来艳丽异常。 

  她倒下时,眼睛直勾勾地盯准我,眸中满是怨愤。 

  我同她对视了一瞬,恍然想起,她竟是在将军府内照顾过我的奶娘。 

  记忆中的她温柔善良,端庄知礼,将幼时的我捧在手心一般悉心照顾。 

  可眼下的她,却是面如金纸,衣衫褴褛,面容间饱含对我的仇恨。 

  我自然知晓那份恨意缘何而来。 

  三年前,她的独子正是我父亲的帐前侍卫,与父亲一同战死在前线—— 

  世人皆传那是我父亲泄露情报出卖将士,他自己早就逃到了敌国享福。 

  但我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只是我要等一个机会,让这一切沉冤得雪…… 

  念及过往,我胸口忽然涌起一阵沉闷的热流,几乎缓不过气来。 

  乐仪急忙关切地扶住我:“大小姐,您没事吧?” 

  我努力压下喉咙间的淡淡腥气,咳嗽道:“没事……” 

  寒风穿过,我的心境也逐渐恢复平静。 

  随后我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漠然神色命令护卫尽快收拾干净。 

  不过多时,一行车马便重新赶路。 

  然而因着这件事,到达靖王府时,终究还是有些迟了。 

  陆明煦表情已然写满不耐烦。 

  他环住我的腰,贴在耳边恶意地吹着温热的鼻息: 

  “出去耽搁了这么久,你就这么厌恶本王的靖王府吗?” 

  我心头一颤,低垂着双眸没有回话。 

  兴许是这种逃避的怯意让他满足,陆明煦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只是一把将我抱起置于腿上,坐在榻上就玩弄起我衣领上绣的桃花。 

  我感觉我的心,也和这桃花一样,被他时而用力时而轻柔地按捏着。 

  忽然他抬起头,盯着我说: 

  “霜儿,本王很讨厌别人欺瞒。” 

  我眉尖微蹙,轻声回道: 

  “嗯……” 

  “所以你必须对本王实话实说,知道吗?” 

  “知道。” 

  “乖。” 

  陆明煦轻轻掀起我的裙摆,大手缓慢而有力地在皮肤上游走, 

  “你告诉本王,你可曾有怨过本王任由你遭人唾弃,逼你做替身嫁入王府的事?” 

  “当然不曾!” 

  我回答得甚是利落,神情平淡得如同在聊某件家常。 

  可他反而面色严肃,在我的小腹处轻轻一扫,而后又紧贴在双腿间的那处,故意按住不动。 

  我被这突然的寒意惊出一阵细汗,不由得攥紧了袖口:“王爷,太冷了……” 

  陆明煦的双眉很快就皱起来:“怎么变得这么娇气了?” 

  他边说着,手指边进一步动作,作势要沿着滑嫩的肌肤向上探去。 

  我微微仰起头,正对向他幽黑深邃的双眸,亦是不肯退缩。 

  陆明煦的眼神愈发炽热。 

  恰在此时,王府的侍卫楚佑低头走入。 

  楚佑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神情自若地禀报: 

  “王爷,夫人的寒疾又发作了。”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我的堂妹韩雪芸,也是陆明煦心中最纯洁无暇的白月光。 

  闻言,方才还倚靠在榻上的王爷,立刻紧张地将我甩开,起身更衣。 

  “送她去芸娘那里。” 

  他一声令下,侍卫们很快便驾着我重新回到马车上。 

  床榻旁还静静躺着一只我恍惚中落下的鞋子。 

  王府门口恭敬站成两排的侍女们看来甚是刺眼,她们弯下腰齐声道: 

  “念夫人走好——” 

  2 

  数九寒风之中,我打着哆嗦迈入韩雪芸的房中。 

  她正躺在温暖的鹅绒床榻上沉沉昏睡,当然无从知晓,床帘后就是她被刀割的遍体鳞伤的堂姐。 

  鲜血从我的身体一点点流入瓷碗中,将赤血果完全浸泡。 

  原本暗红干瘪的果实逐渐吸养分,变收得饱满莹润起来。 

  赤血果是能救治雪芸罕见寒疾的药引。 

  唯有同脉挚亲且年纪相近之人的鲜血才可激发药力。 

  这些果实不过指头尖大小,却是每一颗都比我的命还珍贵。 

  因而我不敢叫疼,哪怕双臂布满了一道道取血的刀痕。 

  这次的取血的过程很快,可侍卫楚佑的面色凝重。 

  盯着我被染成深褐色的袖口,他说道:“看夫人面色,属下有些不敢再……” 

  话音未落,陆明煦就已随口打断:“无妨,她体质好,一点小伤没什么。” 

  我听来竟有些想笑,可一张口,胸口就升腾起一股腥气堵住了喉咙。 

  浓烈得令人作呕。 

  陆明煦见状俯下身,轻声哄我:“念儿乖,再坚持一下。最多再取三五次,等雪芸的寒疾痊愈,你就不用再受苦了。” 

  我用无声的笑颜回答他。 

  当窗外枯枝之上飞来第三只寒鸦歇脚时,楚佑正将整整十只满溢的瓷碗摆放工整,取果磨药。 

  碗中的阵阵热气正扑在我冰冷发白的唇上。 

  好在又过半炷香后,雪芸便苏醒了。 

  她生着一副与我极为相似的面容,但唯一不同的是,她右侧眼角下天然有一枚泪痣,衬得她似弱柳扶风般楚楚可怜,笑颜又娇媚动人,堪比西子。 

  而我,至多算是西施出行时,那躲在路旁偷偷模仿她动作的丑陋东施罢了。 

  如今正主醒来,我也该自觉退场。 

  我素来很有这份自觉,于是还不等陆明煦发话,我就已经赤脚踩着地板后退: 

  “奴婢恭祝夫人身体万安,如今王爷可以放心了——” 

  妹妹没有听出我是谁,只是蹙起柳叶儿细眉,问道: 

  “你身边何时多出个能说会道的小丫头?” 

  陆明煦听罢,急忙一脚踢开我,靴子尖正中我小臂的刀口,疼得我额尖渗出些细密的冷汗。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滚出去!” 

  我理解陆明煦这般焦急的缘故。 

  他不想让雪芸猜到她病重沉睡的日子里,都是我这个堂姐在顶替她的位置。 

  他心性凉薄,待我更甚。 

  早该习惯的…… 

  于是我忍着疼痛,没有喊出一点声音,只是挣扎着,一点点拖动着双腿走出院子。 

  积雪更深。 

  我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往王妃内院跑去道喜的人流愈发壮大,我同他们背道而行。 

  大抵是我的背影太过寂寥,原本应当在里间的楚佑,竟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轻扶住我险些被寒风吹倒的柔弱身躯,竟有些不忍: 

  “如今夫人醒了,你准备往何处去?” 

  我思考了片刻,说:“……先回到家里去吧,二叔他们知道了消息肯定也会很开心。” 

  楚佑语气吞吞吐吐:“念夫人……韩霜念,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再折腾了。” 

  我对他笑了笑,表情带着几分刻意的天真无邪: 

  “嗯,我当然知道。” 

  “放心吧,我会注意养好身体的,这一段时日多谢你们照顾啦!” 

  然而我们俩都没预料到,这句话竟会成为我在王府内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 

  3 

  我终究还是自己走回到二叔的府邸。 

  叔父叔母兴许是已从脚程快的下人那里得知了堂妹苏醒的消息,一个个正欢喜地在正堂念佛。 

  以至于当我扶墙走进屋内,他们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起。 

  我误以为总有一丝关怀是能分给我的,于是也随着他们开心起来: 

  “叔父,叔母……” 

  谁知方才还双手合十,笑容满面的二叔,在看见我凌乱的衣裙时,一下子黑了脸。 

  他手指向我,厉声斥骂:“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仗着有和你堂妹一样的脸,竟做出这种下作事情!” 

  叔母倒是没附和,只是一接触到我求助的目光,头扭得比翻书还快。 

  我分明记得,彼时许配靖王的旨意送到,叔母就连夜到我院中祈求我与堂妹一同嫁入王府。 

  她满脸都是泪痕:“霜念呀,你妹妹那样的身体,如何能服侍好靖王?惹怒了靖王,韩家便是死路一条!叔母一直将你当亲女儿照顾,你又是她的姐姐,你会懂事的,对吗?” 

  呵,懂事。 

  可是那样一个懂事的我,缘何会变成今日二叔口中“不知羞耻的东西”呢? 

  我想不明白,又或者说是不愿去想,只是低着头,任由他将怒火倾泻而出。 

  等到二叔终于想起,他心爱的女儿还在王府等着团圆的时候,我解脱了。 

  叔母这才走到我身边,给我披上一张薄薄的毯子: 

  “小念,你受苦了。你叔父他就是这个脾气,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当初你父亲去世后还是他不顾危险、极力说要收留你的……” 

  我忙摇头打断:“怎么会呢,我知道叔父也是一片好心嘛。” 

  她原本暗暗思衬着,还在纠结怎么安抚我,却没想到我已经自行消化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似乎想补上一句什么,却终究没再多说,只是握着我的手拍了拍,随即快步去追赶门外的二叔。 

  我站在堂中,看着他们二人乘上马车,并肩远去。 

  从始至终他们竟然都没有发觉,我脚上仅有一只早已被雪水浸透的绣鞋。 

  一阵冷颤乍起。 

  寒意从脚尖直窜上心头,我的眼眶却泛起阵阵热气。 

  这时,乐仪从房内给我找来更换的鞋子,一边喘着气,一边蹲下身问: 

  “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呢?” 

  乐仪的称呼似是在时时提醒我,自己仍是韩家的长女。 

  可我的血亲们,却反而如同忘记了这些。 

  我没说话,只伸手拦住她,自己弯腰,一点点把冻得乌青的脚使劲按入鞋中。 

  鞋头两朵浅浅的梅花,被我滴落的泪珠打湿,瞬间染成了深红色。 

  真丑。 

  乐仪惊讶地看我:“您怎么哭了?” 

  我用手背拭去泪水,对乐仪拼命扯出一丝笑容: 

  “没事,我只是太高兴啦!” 

  4 

  等了一天一夜,他们都没有回来。 

  偌大的韩家府邸,在深夜中更寂寥得让人害怕。 

  我和乐仪都没什么胃口,因而很快就疲惫地回到卧房。 

  被刀割过的地方太痛,我只好侧身躺在床上,始终一动不动。 

  乐仪替我点起一炉檀香,忽然问道:“小姐,要不要给您唱一段小曲助眠?” 

  我总算打起一点精神,欣然同意了。 

  于是乐仪便抱起房中摆着的琵琶,像模像样地弹唱起来。 

  她指法娴熟,音色婉转,配合着面上陶醉的神色,叫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呀!” 

  乐仪停下指尖,替我掩了一下被角,柔声解释道: 

  “奴婢本是生在江南一带的,后来爹娘走得早,便被唱曲的表亲卖来京城,再然后就遇见您啦。” 

  “当时曲至尾声,奴婢托着盘子来讨赏,就那么傻傻地盯着小姐手中的桃酥看。” 

  我接过她的话:“我想起来了,那时靖王还说你这丫头真是怪,怎么不要银钱偏要吃的。” 

  乐仪颔首道:“对呀对呀!那时王爷可喜欢小姐啦,到哪儿都要牵着您,还生怕奴婢贪吃,带坏了您呢……” 

  话到一半,她才像是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哎呀,刚刚奴婢唱到哪里来着?” 

  我微笑抚掌,假装打着拍子:“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乐仪接着调子继续唱,她唱得投入,可我却无心品鉴了。 

  我的心绪早已飞回到童年那段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那时堂妹在淮南的寺庙中养病,常年不着家,我就成了家中唯一的女孩子。 

  那时的我贪玩爱美,出府前点上眼角泪痣假扮了一回堂妹。 

  未曾想那年春熹湖畔,意外遇到了他们二人。 

  我绕着湖边将采来的鲜花编做花环,渐行渐远,全然不觉早已被几个衣着邋遢的小子盯上。 

  直到他们围上前去,在一棵粗壮的杨树旁堵住我。 

  有的说要交出首饰和银锭子才能放走,有的说不放走,索性抢去做媳妇…… 

  年幼的我吓得两腿打颤,紧紧靠在树上。 

  嘈杂声吸引来一位面容冷漠的锦服少年和他挎着木刀的严肃小侍卫。 

  如今早已忆不起少年与小侍卫是如何赶跑那些恶人, 

  只能回想起少年伸手拉起我时夕阳映着的温柔眼眸。 

  少年与侍卫将我一路护送回韩府。 

  临别前,他告知了我那个此后再难忘却的姓名。 

  陆明煦。 

  那之后,我也时常偷溜出去,在湖畔边一次次地“偶遇”少年。 

  当然,我每次溜出府前,总是不忘趴在铜镜前点上眼角的泪痣。 

  三个孩童在春日的莺歌绿柳间,用稚嫩的声音谈天论地。 

  少年说羡慕小姑娘,他是家中庶子,不敢奢求将来,兴许再过些年岁便没有将来…… 

  少年眼中的光逐渐黯淡,小侍卫无言静立在他身旁。 

  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小刻刀,用桃木段为少年刻出一只桃木幼鸟,愿他未来展翅翱翔…… 

  我记得,每逢回府时,陆明煦总是紧紧牵着我的手。 

  他力气太大,叫我误以为这一牵,就是一生。 

  那段时日的回忆当真是无忧无虑,美好的仿若梦境一般。 

  堂妹的寒疾有所好转后,二叔就将她接回京城,我却被送往江淮的寺庙中替她请愿祈福。 

  马车驶离京城的速度那样快,快到来不及去湖畔边对陆明煦讲一句道别。 

  我坐在马车上,想起少年收起木雕时温暖的微笑,想起小侍卫眼中写满了羡慕,却又别过头去假装正经的样子…… 

  可我未曾想到,再美好的梦,终有醒来的一刻。 

  而梦境消散时又是那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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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4/8/19 22:25:30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顺拐大年
顺拐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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