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三十岁生日这天,交往五年的年下小男友又跟我提了分手。
这一次,我同意了。
男友却沉默了。
良久,他抬眼看我,冷冷说了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
可是后来,跟我提分手的人是他。
指着我身边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质问我的人也是他。
“这就是你同意跟我分手的原因?!他明明也比你小!”
我轻笑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喜欢年下,不然当初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听完却像被抽干了力气,摇摇欲坠,看上去凄惨无比。
可我已经无所谓了。
……
夜色铺满窗边,指尖的烟头已燃去一半。
我垂眼看去,楼下停了辆眼熟的车。
沈嘉佑先从驾驶座下来,几步绕到副驾驶拉开了车门,他绅士地欠身扶向那个女生。
俩人在车边站定,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嘉佑笑着宠溺地揉了揉女生的头发,低头落了个吻在她的脸颊。
夏风微凉,年轻的男孩女孩般配得不像话。
我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只觉心脏麻木得骤停了一下。
没过几分钟,女孩重新坐回车里,沈嘉佑从后座拎出个蛋糕朝大门走来。
我站着没动,任由烟灰星星点点地掉落在窗台。
很快,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
门开了,我回头看去,沈嘉佑手里提着那个蛋糕进来,面上冷凝,眉心紧蹙着。
他扬起空闲的那只手扇了扇空气里的烟味,“你这是抽了多少?”
我没回答,抬眼看着他,手下将已燃到尽头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转头又重新点了根烟夹在指尖。
其实我烟瘾不大的,只是我现在需要掌控着什么……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被我牢牢掌控在手里就好。
沈嘉佑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随手将蛋糕扔在桌上,朝我走过来。
他的声音径直砸在耳边。
“曼楚月,我们分手吧。”
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好几下,我缓了口气,视线落在桌上的蛋糕,点缀的草莓不知何时已歪倒在一边。
不好看了。
“沈嘉佑,这是你和她一起给我挑的蛋糕?”
那个此刻坐在他副驾驶,等着他送自己回家的女孩。
是她吗?
沈嘉佑几不可闻地松了松眉心,点头道。
“是。”
我沉默两秒,笑了笑。
“好。”
“什么?”
“分手,我同意了。”
“……”
沈嘉佑远远看着我,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我别开眼,脑海里却浮现他刚才的神情。
光是提及她,就能让他这么受触动吗?就连在我眼前,也不愿掩饰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同意分手……这不是正合你意?”
沈嘉佑没回话,他上前来,我们的距离近到呼吸都不再舒畅,他垂眸打量着我,手上夺过我指尖的烟浅吸了一口。
“为什么突然同意了?”
烟雾后的他,脸庞稍显稚嫩,气质却越发成熟。
在一起的这五年,我看着他青涩渐退,日趋成熟……而我越来越老。
我后退一步,自嘲一笑:“我只是觉得,我都三十了,不能再继续跟你耗着了。”
“毕竟过了五年,你也才二十八岁,确实太年轻了。”
沈嘉佑没有否认,却下意识皱紧眉。
是的,他不允许我的自我贬低,他曾经很认可我,事事以我为荣,可是后来也是他嫌弃我年纪大还死耗着他。
空气流转间,他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只狠狠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泄愤似地丢了一句话。
“曼楚月,这一次你最好说到做到。”
……
沈嘉佑走后,我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烟头,心脏像在海底泡了几天几夜,又酸又胀。
这就是我的三十岁生日。
狼狈,可怜。
这不是沈嘉佑第一次跟我提分手了。
早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他紧搂着我的腰,头埋在我的颈窝,泪水濡湿了那片皮肤,他一声一声喊我的名字。
“曼曼,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你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分手吧……”
那时我不明白,他难过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爱?
所以我回抱住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说,他这段时间遇见很多和他同样年纪、志同道合的人,他喜欢彼此一起朝着一个共同目标前进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多了,他就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
如果当时我仔细回想,会发现他口中的“很多”其实只是一个人,他的大学同学林艺璇。
那个他在楼下,轻轻把吻印在她脸颊的女孩。
可我没有,我只是问他:“我和你不就始终在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吗?”
沈嘉佑哑了哑,“这不一样,你早就站在上位者的高度了,我得仰望你……”
那年沈嘉佑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年纪。
意气风发,敢拼敢闯。
我二十九岁,奔三的年纪。
成熟稳重,愈发保守。
我早该在那时发现我们之间的分歧,可我太迟钝。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通红的眼。
我问他:“沈嘉佑,你确定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沈嘉佑不说话了。
他摇了头。
我清楚记得,当时我松了口气。
可好景不长。
这一年来,他跟我提分手的次数越来越多,从一开始满眼通红地喊我“曼曼”到后来厌弃冷漠地喊我全名,久而久之,连我都快忘了,他当初是怎样充满爱意地唤我。
爱情不总是热恋期,我大他七岁,知道且接受这一切。
我接受他的脾气,我记得彼此相爱的模样,我回忆那些曾经,小心地、宽容地理解他当下的做法。
可我忘了,爱情不总能一直存在。
我亲眼见证他的变心,也亲自耗尽对他的所有情意。
他要解脱,我给他。
也给了自己。
我做得很好。
可我为什么,还是心好痛?
沈嘉佑这样的人,爱与不爱都来得直白赤裸,他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我。
我们认识那年,是在母校举办的优秀校友分享交流会上,那年他刚入大学,刚满十八没多久,正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年纪。
我二十五岁,事业小有成就,受邀作为优秀校友上台讲话。
交流会结束,他等到围着我的人全部离去才上前来搭话,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作为直系学弟,我们共同话题很多,等我后知后觉,他已经强势地侵入我的生活。
沈嘉佑告白的时候,他说第一次见我在台上发言的那一眼,他就喜欢上我了。
我说他是因为慕强,被我对外的人设吸引,但其实我没他以为的这么好。
他摇头,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腔。
“你听,它在为你而跳动。”
手心下,微热的肌肤挡不住心脏的跳动。
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恍惚间,好像要跳出来紧贴住我的手心一样。
我突然惊醒,才发现自己蜷在床上缩成一团,早已疼出一身冷汗。
这是我们分手的第七天,我梦见他了。
肚子疼得厉害,我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闺蜜。
冷汗糊了我满脸,睫毛湿漉漉地耷拉在眼皮上,我看不清屏幕,半天没播出去。
这时电话却正好响起。
屏幕上不停跳动的名字让我一愣,疼痛侵袭下,手比大脑反应快,我按下了接听。
不是闺蜜,电话那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有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曼总,今天开会说的——”
“程湛。”
我咬着牙用尽了力喊他的名字,打断他。
我想说我肚子好疼,大概是急性肠胃炎犯了,我家里没别人在,自己开不了车去医院,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可我一出声,只剩下一句:“我好疼……”
我好疼啊。
人在难过的时候是控制不住眼泪的,我的眼泪顺着下巴低落,从温热变得湿凉。
程湛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来接你……”
他似乎在跑,声音有些急促,紧接着砰地响了一声,他大概是撞到了哪儿,茶几?桌椅?门框……一切都有可能。
我想喊他慢些来,不要伤到自己,也想谢谢他能来帮我,可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重新昏睡过去。
……
身体好重,梦好长。
我梦见了沈嘉佑,那时我们刚在一起不久。
距离我答应他的告白才过去一周,他就神神秘秘地带我去了他的秘密基地。
一个他租在校外不远处,没人知道的房子。
里面的生活气息很重,尤其是随处可见的设计稿。
当时他才接触设计专业没多久,正是想象力腾飞的时候,不求专业不讲技术,纯靠感情为我设计了一枚银戒。
他坐在沙发上,将我拉到他身前站立,仰头痴痴地看着我,又羞赧又张扬地掏出那枚戒指,问我喜欢不喜欢。
他亲手做的东西,自然是喜欢的。
我伸出手,示意他为我戴上。
戴上后,他捧着我的手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欢喜得不行。
可梦到尽头,是他甩开我的手,推开我。
冷着一张脸,通知我,命令我。
“曼楚月,我们分手吧。”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清醒过来,入目是纯白天花板,鼻腔里一股浓浓的消毒水气味。
我松了口气。
抬手想擦去额头的冷汗,视线里闯入那枚在手上戴了好几年的戒指。
银戒仍旧泛着冷白的光,却怎么看都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了。
我摩挲着戒指,犹豫着想取下来。
“你醒了?”
来人出声拉回我的思绪,抬眼看去,程湛一手提着盒粥一手拿着个保温杯。
他黑漆的双眸看过来,目光落在我手上的银戒上,又移开。
我忽地想起程湛到我家时,我清醒了片刻,看见他满头是汗,还笑了笑说道:“你怎么急成这样,放心,我可死不了。”
他回了什么来着,我本来忘记了。
可这会儿撞进他黑沉沉的眼底,我突然想起他当时回我的话:
“曼楚月,你到底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啧。
我缓慢取下戒指,朝着程湛笑了笑。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程湛不答,他来到我跟前坐下,动作利落地打开粥,顺带倒了杯热水晾在一旁。
热气散去,温度恰好。
程湛眼看我喝了点温水,才突兀地开口道。
“你跟他分手了是吗?”
“……”
闻言,我冷下脸来。
“和你没关系。”
程湛却笑了笑。
“我明白了。”
“……”
之后任凭我再怎么问,他也不说一句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只一丝不苟地照顾着我。
中途闺蜜来过一趟,调侃他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了我一样,我笑笑不说话。
程湛一年前才毕业就加入了我的工作室,他对我的感情我并非不知道,都活了三十岁了,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我实在没心力,刚结束一段感情就投入另一段感情。
更何况,他和沈嘉佑一样,也才二十三岁,想想他三十岁的时候,我都奔四了,那时候是真的老了。
谈年下,实在不容易。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出院那天,闺蜜很不靠谱地临时跑路,把我托付给了程湛,我和他都很默契地没提起那天发生的事。
他忙前忙后地帮我办理出院,行李装箱,到副驾驶给我拉开车门,等我坐上去了才绕回驾驶座坐上车。
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可刚开口喊了声他的名字就被打断。
“曼楚月。”
红灯停,程湛偏过头,与我四目相对,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做这些事都是自愿的,不是逼着你立刻就能接受我。”
他转过去,绿灯正好亮起。
踩下油门。
我听见他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
“……”
看到了的。
其实早就看到了,只是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接下来一路无言,直到车子停在楼下,我正要告别时,他终于手指着我的行李开口道:
“东西挺重的,我送你上去吧。”
“……那,走吧。”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旁边停着的那辆车,那是沈嘉佑的车。
如果他认出了还选择硬碰面……
不过我也没什么可拒绝的理由,毕竟东西确实挺重的,毕竟……我和沈嘉佑已经分手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
很不巧,我们刚从电梯出来,就撞见提着行李箱出来的沈嘉佑。
手机贴在耳边,他大概是在跟林艺璇打电话,眉眼带笑,尽是轻松的姿态。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一时有些愣神。
沈嘉佑对上我的视线时,显然也愣住了。
紧接着他注意到身旁的程湛,眼神里瞬间满是审视的意味。
“楚月,他是谁?”
见我不答,程湛开了口,嗓音很冷淡。
“同事。”
沈嘉佑挑了挑眉。
我上前一步,“你来干什么?”
“收拾东西。”
“收完了吗?”
沈嘉佑皱着眉点点头。
“行,”我朝他伸出手,语气平静,“钥匙还我一下。”
“……”
拿到钥匙后,我径直越过沈嘉佑,往家里走去。
“楚月……”
他在身后喊我。
可等我回头看去,他又没了下文。
走廊里冷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
“嗯?”
沈嘉佑摇头,电话那头的人似是在喊他,他低低应了两声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再看他,领着程湛进了屋。
客厅窗户大敞着,风灌进来,窗帘纷飞。
在一起的时候,沈嘉佑总提醒我记得开窗通风,但我总忘记,后来他不提了,表示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就行。
我走到窗边垂眼看去,沈嘉佑倚在车边,他指尖夹了根烟,火光在白日里看得不甚清晰。
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情绪使然,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但更多的是,没意思。
五年的感情最终走到这一步,挺没意思的。
回过头去,程湛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动地盯着我看,我突然对闺蜜打趣的那句话有了实感,他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了,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可以吗?”
“嗯…什么?”
我一时走神,没听见程湛的话。
他定定地望着我,忽地一笑。
他说:“我问,明天可以约你一起吃午饭吗?”
“……”
程湛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甚。
但是——
“不行。”
他立刻接道:“晚饭呢?也不行吗?”
我铁石心肠:“不行。”
闻言,程湛眸子一暗,耷拉着脑袋,却又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后天呢,后天也不行吗?”
“……”
“行,行吧。”
啧,真是鬼迷了心窍。
……
然而事实上,工作室突然忙了起来,大半个月过去,程湛约的那顿饭都没吃上。
一直到这天终于彻底结束这个大单,程湛的邀约才重新落实下来。
大概是知道这顿饭背后微妙的用意,我难得有了几分在意。
本想提前下班,没想到临下班时一通电话打过来,跟客户交流起来就没完没了,等我想起程湛,已经晚点快一个小时了。
我连忙收拾东西,边走出办公室边打开手机想给他发消息,这才看见他在半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之后再没催过。
脑海里浮现那天我说不行时,他失落的表情,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却没想到一推开办公室门就发现他还在工位上,我一出现就看过来,眼眸里漾开笑意,
“你来了。”
语气笃定得好像我一定会来一样。
我稳住心神,点点头。
“嗯,我们走吧。”
餐厅是普通餐厅,但却在办情侣活动。
程湛看了一眼,没作声。
入座点完菜,情侣活动区那边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嘉佑你好厉害呀,我出的题全答对了!”
“还好,你看看你想要花还是玩偶?”
“就要花吧,这束玫瑰花好漂亮呀!”
“……”
是沈嘉佑和林艺璇。
我皱了皱眉。
程湛显然也注意到了俩人,他抿直了唇,眉宇间透着不满。
“我没想到会碰见他们俩。”
“没关系,”我笑了笑,“我们吃我们的,不用在意他们。”
然而现实总不能如愿,沈嘉佑转身看见了我和程湛。
他一怔,半天没动静。
下一秒,他抛下林艺璇,径自朝我们走来。
沈嘉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程湛,显然是认出来了,他不满地皱起眉看向我:
“曼楚月,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嘉佑没注意到,他问这话时,身侧的林艺璇看着我脸色一白。
我朝她笑了笑,话却是对沈嘉佑说:“与其质问我,建议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的小女朋友。”
沈嘉佑一顿。
他深深看着我,竟嘴硬道:“楚月,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这我就有点意外了,你们俩都勾搭一年了,现在你好不容易跟我分了手,还不赶紧给她一个名分?”
“……”
沈嘉佑脸色很难看,他眉心紧蹙着,视线紧紧盯着我,似在考量我话里的真假有几分。
“你就这么想我和她马上在一起?”
“什么叫我想,想的人不是你吗?”
这一年来,譬如那天晚上的幽会,我不知道在他们俩之间上演了多少次,唯一知道的是,我抓不住他了。
恋爱第五年,沈嘉佑不爱我了。
而我,也不想再爱他了。
从我答应分手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注定没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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