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不到一年,我和周砚就领了离婚证。
朋友问起时,我笑了笑。
“整天面对同一张脸,腻了而已。”
朋友说我太凉薄,可她不知道。
这是周砚为了哄实习生开心,亲口说出的话。
……
我提出离婚时,周砚正收拾着饭桌,准备洗碗。
他把碗放进洗碗池,扭过头问我。
“为什么?”
周砚的眼底有迷茫,有不解。
唯独没有我想看到的慌乱与害怕。
相恋七年,我们已经将彼此看作自己的亲人。
认定余生对方都将陪在自己身边。
不会轻易离开。
金宝摇着尾巴凑上来,在他脚边打着转。
我说,“昨晚我抱着你睡觉时,你甩开了我的手,说很热。”
周砚闻言似乎是松了口气,他转过身,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声冲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齐淮,不要闹了好吗?这算什么理由。”
“我们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过上向往的日子……”
我平静地望着他,开口打断,“我说,离婚。”
周砚停住,没有说话。
金宝也察觉到此刻的气氛不对劲,它主动走到我跟前仰面躺下,露出肚皮,咧开嘴。
我没有动作,站在原地,等待周砚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砚终于说道。
“你决定好了吗。”
“我尊重你的意愿。”
视线被泪水模糊。
我一把抹去,庆幸此刻周砚没有回头。
不然被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提离婚的气势要弱一半。
金宝终于不再傻乎乎地笑。
它的尾巴越摇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从民政局出来时,周砚保持着一贯的风度。
他将离婚证放进口袋,随口问道。
“那家里的东西……”
“已经联系好搬家公司了。”
周砚一顿,应了声嗯。
他应该也没想到我的动作会这么快。
快到从民政局出来不到两小时,家里就已经被搬空一半。
收拾最后的行李时,周砚接过我手中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再放进行李箱。
他语气自然,“前些天你说没衣服穿,我就在网上买了几套。等你搬到新住址,我把衣服给你寄过去。”
“过两天要降温,平时注意些。”
周砚耐心叮嘱着,我望着他的侧脸,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我和周砚的七年,在这一刻终于结束。
意料之外的,没有人歇斯底里,没有人哭着挽回。
我和周砚都保持着应有的体面,我的离开仿佛只是简单地出趟门。
换作三年前,不,五年前,如果有人说我会和周砚结婚,我会高兴得整晚睡不着,兴奋地抱着周砚,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们终于终于在一起了。
如果有人说我和周砚最终会离婚,我会和朋友绝交,认为他不值得来往。周砚七年的真心我都看在眼里,怎么能仅凭一张嘴就否认我们的感情?
可现在,是我亲口提了离婚。
是我放弃了这段感情。
我站在门口时,平时温顺可爱的金宝反常地焦虑起来,它不停在我和周砚之间来回跑着。
它想要跟上我,跑出去却发现周砚站在原地,于是又跑到周砚脚边,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拽。
周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金宝急得“汪”了一声。
“对金宝好一点。”我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周砚弯腰摸着金宝的脑袋,“你放心吧。”
我点了点头。
合上门的瞬间,周砚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转过身,没有停留。
家具太多,等到一一搬上来,整个人都累瘫了。
我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手机传来震动,是闺蜜陈乔的消息。
“齐淮!你疯了吗!好不容易熬到和周砚结婚,你怎么搞这一出!”
我停在屏幕的键盘上,思索再三。
“感情淡了,没办法。”
陈乔的消息在下一秒发了过来。
“你忘了你以前有多喜欢周砚了吗?宁愿跟着他缩在十几平的出租屋里也不愿意分手,现在他终于出人头地了,有钱了,有地位了,还那么温柔体贴,你总算熬出头了,你说离就离?!”
“你打算把这么完美的老公便宜给谁?”
我还在想怎么平复陈乔的怒火。
隔壁却传来打闹声,听声音估计是一对小情侣。
男生说了句什么,女生笑了起来。
笑声穿过墙壁钻进我的耳朵。
我一阵恍惚。
依稀记得曾经的我和周砚也是这样。
两人挤在没暖气的出租屋里,到了冬天他会把我的脚揣进怀里。
“齐淮,对不起。都是我没本事,才会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等以后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买个大别墅。暖气开得足足的,地上铺满厚厚的毛毯,就算光脚走也不会觉得冷。好不好,齐淮?”
他的掌心无比温暖,我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忽然就觉得没那么冷了。
“周砚,你钱多得没处花吗,干嘛铺那么多地毯。我们都要好好努力,到时候,你要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带着我四处旅游。到时候要一起看世界……”
我靠在周砚肩上,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好。”
“齐淮,我答应你。”
其实我并不觉得那时候是在吃苦,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为了让对方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
那条消息停在聊天框的最底端。
我看着看着,不禁想,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估计是那天周砚迟迟没有回家,打电话也不接。
我打通公司的电话,才知道周砚两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了。
我望着窗外,一眼看到周砚坐在车里,手里是明灭的烟头。
他就那样坐在车里两个小时,不接电话也不回家。
从那一刻开始,我觉得我们的婚姻也不过如此。
看到屏幕上“周砚”两个字时,我还有些没回过神。
离婚后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是我们当时的约定。
可现在……
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来电铃声响了又响。
颇有一种我不接电话就会一直打到我接的劲头。
我皱眉接通,“不是说了离婚后不许打扰对方……”
“齐淮,金宝好像病了。”
质问的话被堵在嗓子眼。
周砚的声音难得带着焦急,“你能来看看它吗?它最近食欲不太好,吃最爱的零食也只是吃一点点。本来以为过几天就能好,可今天我在监控看到它一直待在窝里,动也不动……”
心被紧紧揪住,我下意识握紧手机。
“我马上过来。”
对面听到话后一顿,接着我听到他吸了口气。
“……”
“今天我加班,很晚才回来,你不要急着走,多陪陪它吧。”
他的话解决了我最后一个顾虑。
“好。”
我说。
我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不见,金宝就会瘦成这样。
它缩成一团,恹恹地睡在窝里。
身边是它最爱吃的狗粮,放在平时不到五分钟就能全部吃完。
可现在却原封不动地从早上放到了晚上。
“金宝。”
我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它的名字,便看到它“噌”地立起耳朵。
它闻声扭过头来,看到了我。
我无比清晰地看到它漆黑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不适全部消散。
它摇着尾巴扑到我身上,舔着我的脸。
“汪汪。”
我摸着金宝的头,它兴奋地咬着我的裤腿,把我往狗窝那边扯。
接着我看到玩具之下藏着的,数不清的零食。
原来金宝是想用最珍贵的东西换我留下。
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小狗什么也不懂。
它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分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再回来。
我抱着金宝,把头深深地埋进它的毛发中。
金宝的下巴搭在我的臂弯,安静地摇着尾巴。
“金宝你乖乖听话,好好吃饭,好吗?”
我颤声说着。
刻意被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对不起啊,金宝。”
这是离婚后我第一次哭。
金宝舔去我的眼泪,它大口吃着碗里的狗粮,拼命往我怀里蹭。
我读懂了它的心声。
“妈妈,我会乖乖的。让我和你一起走好吗?”
金宝是我和周砚意外捡到的。
那天下着小雨,我和周砚吃完火锅回来,嚷嚷着要再来两瓶啤酒。
路边的绿化带传来微弱的叫声。
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周砚配合地不出声。
周砚指了指绿化带,我循声凑上去。
扒开阻挡视线的枝叶时,泥点溅了我一身。
我惊喜地喊着周砚的名字。
“周砚!这儿有一只小狗。”
我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将小狗抱了出来。
扭头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亮光。
脏兮兮的小狗还没有睁开眼,它努力往我的怀里钻着,寻求着温暖的怀抱。
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清楚在哪里的两个人,在那天决定要共同养育一个小生命。
周砚没有养过狗,我也没有。
两人望着嘤嘤叫的小狗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特别是我,长到现在为止,堪称生命杀手,种个仙人掌都会种死,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也要对一条小生命负责了。
“周砚,冰箱里有鸡翅,我现在赶紧拿出来解冻,等会儿喂它吃。”
“拜托,它最多也就一个月。现在正是吃奶的年纪!奶粉,它需要奶粉!”
周砚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伸向鸡翅的手一转,拿出一瓶牛奶。
“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不知道这?”
周砚发出尖锐爆鸣声,“小奶狗喝不了牛奶!会拉肚子,我下去买。”
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开门,还不忘叮嘱。
“你擦擦它身上的雨水,先别洗澡。对了,吹风机档调低一点,别烫着它。”
我小心翼翼抱起它,用纸巾吸干毛发上的水。
周砚动作很快,一边喘着气,一边把泡好的羊奶粉喂给它。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摸着它的脑袋,“叫金宝怎么样?”
“你掉进钱眼儿了?”周砚挑眉,伸手仔细擦去它嘴边沾上的奶渍。
“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义正词严,“狗会旺财的,我们叫它金宝,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富有。金宝也能跟着我们过上好日子,然后金宝就会成为最最最幸福的狗狗了。”
周砚被我缠得没办法,宠溺地笑着。
“好好……金宝,金宝。”
周砚搂住我,对着金宝,指了指自己。
“这是爸爸。”
他接着指了指我,一字一句慢慢道,“这是妈妈。”
“金宝,欢迎来到我们家。”
他的声音清透温柔,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我偏头亲上他的脸。
周砚不说话了。
我感受到他搂着我的手更紧了些。
“金宝还在这儿呢。”
我一笑,抬手去解他的纽扣。
“它还小,不懂。”
金宝一天天长大,渐渐地也能明白爸爸是指周砚,妈妈指的是我。
它会在早上六点准时叼起遛狗绳到床边,周砚揉着眼睛穿好衣服,小声叮嘱金宝。
“妈妈在睡觉,别吵到她。”
等我睡醒时,周砚已经做好了早餐。
饭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睁开眼,便是周砚靠着门对着我笑。
那时我也会在下班时,跟周砚一起啃一块饼,也会为了要不要多加一块肉犹豫。
但是我们俩相视一笑的时候,又觉得幸福到晕眩。
那个时候,我觉得所谓幸福也不过是两人一狗,一方温馨的小家。
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周围的朋友都劝我找一个经济条件更好一些的男生,但是我坚定地相信着我会和周砚一起走过余生。
没有人比我们更契合。
没有人比我们更相爱。
至于物质,我们可以一起去挣。
我学历不错,还能吃苦,我肯定会带着周砚过上好日子的。
可我忘了,人都是会变的。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周砚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究竟是工作太忙,还是想躲着我。
我抱着金宝离开时,它不停舔着我的脸,尾巴晃个不停。
夜晚的风很冷,经过楼下时,我才看到周砚一直在楼下等着。
他的目光落在金宝上一瞬,接着平静地移开。
“这么晚了,要不先住一晚,明早再走也行。”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睡车里。”
他直直地望着我。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齐淮。”
他声音低哑,“你是认真的?”
我看到他袖中紧握的拳。
心中一阵刺痛。
我强撑着露出笑,“周砚,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些太迟了吗?”
“你答应离婚答应得那么痛快,我还以为你早就受够了。”
“宁愿待在车里待两个小时,也不愿回家陪着我……”
周砚上前一步,昏黄灯光下,眼尾通红。
“我只是有点累了,我只是想要一点休息的空间,这也有错吗。齐淮,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以后我会早早回来。”
平静的面具裂开一条缝隙,他的眼中满是痛苦。
“每个纪念日我都会买好鲜花和礼物,你想要的东西第二天就能送到手上。从前我给不了你的项链,手链,戒指,包包,房子,车……我现在都可以给你,我不明白……”
金宝“汪”了一声,打断了周砚的话。
周砚还想解释,我却不耐烦起来。
他真的以为,我会因为他工作太忙疏忽了我而离婚。
睡觉没有抱我,不肯早点回家。
我说话时没有回应。
我发消息时,也只有很敷衍的“嗯”。
……
这算哪门子理由。
我想起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创可贴。
恶心感再次泛上心头。
周砚的眼尾还挂着泪,我却厌倦了他这副假装深情的模样。
我直直地望着他,“是啊,礼物从来没有缺席过。而且你越愧疚,送我的礼物就越贵,只是在你心里,我从冒雨也要赶回来过生日的人,变成了几千块钱就能打发的人。”
“你把钱给了我,那时间呢。”
“你的时间给了谁?”
周砚身形一僵,我接着道。
“宋妍。”
我只说了两个字,却无比清楚地看到周砚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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