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妾生女,我爹是长公主的驸马。
所以我成了我爹背弃长公主爱情的证明。
可长公主费尽心思地养大我,宠爱我,为我找最好的亲事。
然后在我成亲前将我打入青楼为妓。
她撕下慈母的面具,安排一个又一个老男人进我房中。
剜我双目,害我性命。
甚至让我未婚夫亲自来看。
重生后,我回到了幼年。
表面上和她仍然母女和睦。
私下里,我却偷偷攀上她最疼爱的侄子谢谡,也是当朝太子。
这一世,就看我们母女俩谁技高一筹。
1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好命的人。
我亲娘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却耍尽心机爬上了驸马的床。
甚至还怀了孩子。
恰巧长公主与驸马多年无所出,她便宽宏大度地将我养在了膝下。
我从贱婢生的孩子一跃成为尊贵的郡主。
父母辈的恩怨,我自然是不知道,但从我记事开始,长公主李风仪就是我的母亲。
也是这天地下待我最好的人。
五岁的时候我生病,她衣衫不解地照顾,在佛堂长跪不祈求我平安。
七岁那年我吃坏了肚子呕出秽物,她竟然用帕子亲手来接,吓坏了一众侍从。
后来开始上太学,下学的时候,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子弟都是家里侍从来接。
而我却是娘亲每日撑着伞在学府门口等着。
我在一众贵子贵女们的眼光中昂起头,拉起娘亲的手,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年纪渐长,同辈们私下议论我是贱妾生的孩子。
我气得和他们打了一架,打输了回去找娘亲哭。
那是娘亲第一次生气,她给我处理好伤口后就匆匆披上外袍出门。
第二日我尚睡得迷迷糊糊,却见门外满满当当跪了一院子的人。
那些说闲话的贵子贵女和各自父老登门道歉来了。
“犬子、小女失言,冒犯了郡主,请郡主和长公主宽恕。”
那一夜,娘亲给我求了郡主的封号。
也是那一天清晨,我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好处。
娘亲带着我俯瞰院下众人,摸着我的头,慈爱地笑。
娘亲的眼睛很漂亮,却很威严冷酷。
只有在看着我的时候是璀璨的,温和的。
她看着我,仿佛在看她的宝贝,她最完美的作品。
然而一切美好止于我十五岁。
娘亲像往年一样亲手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
我吃完面乖乖睡觉,憧憬着明日一早娘亲给我的及笄礼。
我醒来时,世界天翻地覆。
昏暗的房间,奇怪的熏香。
以及身边陌生的男人。
蔽体的衣衫被扯去,男人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要钱吗,你去找我娘亲,你要什么我娘亲都会……”
脖子被锦带吊起。
我涨红着脸,差点窒息。
“去找我娘亲,我要我娘亲……”
“娘亲……”
滚烫的蜡烛,尖锐的带刺的鞭子。
和血红的暗湿的床单。
指甲翻起的手指。
无数次痛死过去,又无数次被打醒。
那男人离开时,听见我还在含糊地叫着娘亲。
他肥腻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叫你娘了,我的小郡主。”
“爷今天能爽这么一把。”
“还不是多亏了你娘吗。”
这时候窗外刚升起一抹晨曦。
天亮了。
而我的世界分明一直挣扎着要等黎明,然而却在此刻真正暗下去。
谁能从戒备森严的公主府带走郡主呢。
只有我娘亲。
是我娘亲把我送到了这里。
我是被老鸨用水泼醒的。
她不给我吃饭,用滚烫的水烫我。
她要我软下身子来去接客。
然而我只重复一句,“我要见我娘。”
所以哪怕是男人的模糊指控,老鸨腰间的公主府令牌,或者,所有人的亲口证词。
都一一摆在我面前。
我还是不信。
我要见我娘亲,要亲口问问她。
她没有亲口说,那就不是她干的。
我不信。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老鸨同意了。
她嘴角露出嘲讽的,森冷的笑。
“可以。”
她要我出去陪一次客来换。
我被推进了一个大房间。
里面有很多人,甚至有我熟悉的太学的同学。
我终于见到了我娘亲。
她披着件枣红色绣金的大氅,站在那里,依旧是尊贵与漂亮。
然而威严,她望向我时,眼中早已不同往日温情。
我支着身子想走过去,然而疼,疼得我站不起来。
我只能慢慢地,趴在地上,用手肘,一点点地蹭过去。
“娘亲。”
我依恋地去抓她的裙摆。
她躲了过去。
“脏东西。”她说。
瓷器终于失去苦苦维持的胶水,彻底地碎在地上。
我蜷起手,闷着头不敢看她。
我问,“娘亲,是你吗。”
声音轻轻的,似乎并非在询问,又似乎死揪着非要听到一个回答。
那一天我知道了一切。
生我的娘爬上了驸马的床,驸马背叛了和长公主之间的感情。
甚至要休了长公主。
嫌弃长公主不能生育。
这个时候,恰巧有了我。
长公主就决定把我养大,再亲手毁掉我。
这是世间最刻薄残忍的方式。
因为驸马和生我的娘都死了,所以她对于他们的仇恨,非常自然地就转移到了我身上。
从那天起,日日都是炼狱。
撕下她慈母的面具后,长公主似乎就很乐意于出现在我面前。
尽情观赏我的苦难。
她甚至带了我的未婚夫来。
那曾是她千挑万选,从无数大好男儿中给我选中的。
她那时眉毛上挑,满意又别扭的模样我至今还记得。
“这个勉强可配我的儿。”
平时关爱我,宠溺我的未婚夫在看见我的模样时吓了一跳。
随后他也露出那副我见惯的表情。
“恶心,下流!”
他是名士,讲清洁纯美,看见我时,只怕是见了此生最污秽。
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曾是我年少除了娘亲之外最崇拜和依赖的人。
所以美好构建时要一丝不苟,要十分完美。
摧毁时用尽手段,不留余地。
我差点忘了,大郦朝长公主,可是个善用兵法,曾三千骑兵灭对方五万大军的英勇女将。
更是曾经镇刑司的执掌者。
如何搓磨毁掉一个人,她再擅长不过。
眼中流不出泪来,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直视李凤仪。
从前不敢不能不愿。
如今万念俱灰,看着她曾经熟悉慈爱的脸,如今心中只剩一片荒芜。
唯一密密麻麻生长的就是灰暗的恨意与痛楚。
然而李凤仪似乎很生气,她厌恶我这样看她。
她用力地掐我的脖子,在我窒息前那一刻松手。
“谁许你这样看我。”
“你个下贱的东西!”
再醒来时我的眼睛没了。
此后很多天没有人折腾我。
大概也很少有人会对一个瞎子有兴趣。
我昏昏沉沉地整日整夜地睡,因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我总是做噩梦,惊醒时哭着喊娘亲。
接着瞬间噤声。
我没有娘亲。
然后无尽的恨滋生在夜里,我浑浑噩噩地又睡过去。
沉进恐惧的海里。
有时会有人给我来送饭,不过都是些猪狗也不稀得吃的玩意。
我大把大把地抓着塞进嘴里。
粗粝的石子将我的嘴唇磨出血。
我的嘴塞得满满的,嚼不动,咽不下。
我无助地放声恸哭。
屋外传来老鸨的咒骂声。
于是我死死捂着嘴,不敢再发出声。
我用仅剩的几个完好的指甲在床板上一遍遍地用力地刻着。
“李凤仪”。
指甲渗出血来,然而我早就很能忍痛了。
我麻木着,只有满腔的恨意驱使着我的一切动作。
后来我不再刻了。
我的指甲都没了。
再后来,一天夜里。
莫名起了一场大火。
我的屋子被人锁住,屋外熙熙攘攘。
我失去所有意识之前,屋外有人歇斯底里让人灭火。
为什么要灭火。
我昏沉沉的,去抓了一根正在燃烧的木头块紧握在手心。
滚热的烫,且如我心中的恨意。
灭不了,烧不断。
2
我重生了。
还是重生在七岁那年,我刚生了一场大病的时候。
脑袋昏昏沉沉的,数不清已经换了多少条擦身子的帕子。
李凤仪的手紧紧握住我的。
她一遍遍地祈祷着,往日美艳尊贵的脸上此刻全是身为一个母亲的脆弱与悲哀。
“我的儿……”
她摸着我的额头,眼泪一滴滴落在我的发间。
仿佛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然而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到底是怎样一个心如蛇蝎,心思缜密的人才能对着自己仇人的女儿演出如此的慈爱来。
竟然一点破绽也无。
给了自己一点时间从前世的痛楚和重生的转换中缓过来。
我定了定情绪,睁开眼,泪眼蒙眬地望着李凤仪。
“娘,我好难受。”
李凤仪登时碎了心肠,将我搂入怀中轻声安抚。
我紧紧抱住她的背,泪水一滴滴落在她衣衫上。
然而眼底冰凉一片。
天意让我重生,让我先行半子,我便要用这半子绝处逢生,扭转败局。
李凤仪势力庞大,我现在同她撕破脸皮并没有任何好处。
我依旧是在她的慈母面具下扮演着孺慕母亲的孝女,随着她给我定好的轨迹一步步走着。
然而我不再像前世骄纵娇憨,不问世事。
我步步走,步步看。
力求在密织的棋局中寻一线转机。
前世我入太学,仗着李凤仪的宠爱与娇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虽不主动欺负人,但清高倨傲得很。
所有来主动和我示好的人,无论身份,我都冷脸相待,少不了还要讽刺几句。
这些,李凤仪都知道,甚至是她鼓励我这样做的。
说是,“我最宝贝的小郡主,要那些下等的朋友做什么?”
“莫说不理不睬他们,便是我儿要杀了他们,剐了他们,都是他们的荣幸。”
她总是这样摸着我的头,用宠溺的语气说着。
于是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我身边没有半个知交好友。
甚至,处处树敌。
前世我被李凤仪打入青楼,至微至贱时。
那些被我欺负嘲讽过的贵子贵女们,恨不得都来踩我几脚,打我两巴掌。
想来,这就是李凤仪的目的。
叫我举目无亲,四面楚歌。
在处理我的那一刻,没有丝毫阻力。
这一世,我初入太学,便受到了所有人的欢喜。
大抵是因着前世在搓磨下磨去所有锐气与脾性,性子又软又好。
当然,其中也不乏我刻意与他们交好。
只是,在李凤仪面前,我还是要装着前世被娇惯坏了的模样。
时间一转,今世已然过了六年。
我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便要及笄,李凤仪即将撕下慈母面具。
然而我踌躇许久,却仍未挑选到可以帮我的人。
太学里的朋友,不乏贵子贵女,甚至皇子公主。
然而李凤仪乃是曾经立下军功的大长公主,显赫一时。
连当今皇上都有些怵她。
寻常勋贵,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我心急如焚。
终于,我在不久后举办的一个画舫春宴上找到了转机。
3
大郦朝最近最大的好消息就是。
在外云游多年的太子殿下谢要回来了。
举朝欢欣,陛下提前一年就开始建造了一艘极华美的画舫,作为太子殿下的接风宴用。
传言太子殿下年少聪慧,高洁修贤。
勤政务,悉法度,忧百姓。
自小便是高山仰止,朝野上下,百姓甚至君臣心中至高至明的存在。
只是此前上战场时伤了肺腑,得一高人相救,习得道法。
太子殿下悟道,秉性超凡,便自请和高人远出游历。
举国上下很是伤心不舍了几日。
此次回来,自是叫人欣悦。
连李凤仪眉间也难得染上了些真实的欢喜。
我记着前世,她与几个侄子都是亲缘淡薄,那些侄子侄女都只有巴结她的份。
只是她唯独对谢谡疼爱有加。
众人对他才能品行的景仰是一方面,谢谡曾在战场上救她一命也是一方面。
宴会当日,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都来了。
我也装模作样陪着李凤仪在船头等待了一会,随后便找借口离开了。
有了前世的记忆,我知道谢谡根本就没有在这场宴会出现。
他被人下了迷药。
对方是方侍郎的庶女,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铤而走险,委托自己的青梅竹马,也是太子谢谡身边的侍卫给谢谡下药。
那是从小就跟着谢谡的侍卫,却为了私情给谢谡下了最猛的药。
以防谢谡有反抗之机。
结果谢谡吃下药后,表现得却不像寻常媚药。
他似是乱了神智,大开杀戒。
等声响被人察觉赶到时,那方家庶女和侍卫,甚至那庶女带的婢子,屋外路过的侍从都倒在血泊之中,伏尸一片。
谢谡握着剑,白衣浸血,好似杀神。
这件事对谢谡的名声造成了一定影响,被杀的人中有裘尚书的独子。
裘尚书乃文臣之首,此后联合一众亲信反对谢谡称帝。
此后的事我不得而知,但据我仅有的那十五年的记忆分析,今天算是谢谡命运的转折点。
我就要在今日,改变这一切,使我有恩于谢谡。
日后凭今日之恩,寻求斗倒李凤仪的一线生机。
我到的时候,谢谡正双目猩红着扶住一旁的桌案,力道大得那桌角都生生被压裂了一条缝。
那个心怀不轨的方家庶女正柔着声音脱去外衣,蓄意坐到谢谡身上去。
时机正好。
方家庶女被我的打手赶出门去。
屋内就只剩下我和谢谡二人。
他眼尾猩红,几乎在疯魔边缘的眼神森冷地落在我身上。
引起一阵骇人的战栗。
我看着他青筋泛起的手掌,心里一阵发怵,然而摆脱李凤仪的信念到底是克服了一切恐惧。
从锦囊里翻出我早就准备好的清心下火的药丸,正准备给谢谡服下。
然而一抬头,我差点尖叫出声。
谢谡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他的手掐上我脖颈的那一瞬,我将药丸硬生生塞进了他嘴里。
“太子哥哥,你忍一忍!”
“先别发疯!”
“这是下火清心的药丸,你先吃着。”
“我是你表妹李洇!别杀我!”
从未想过我能有如此快的语速,如此清晰地表达,短短几个来回。
前因后果,诉求办法都吐了出来。
谢谡放在我脖颈上的手一再锁紧,在我快要窒息时他瞬间松了力道。
看来是药效上来了。
我赶紧呛咳几声,忙不迭地从身上掏出一个香囊,就近把谢谡压在墙上。
香囊压着谢谡的鼻子。
我压着谢谡的手。
香囊里是我早几个月就找了外头的神医做的快速平复情绪,清净心火的药。
过了半炷香,才感觉谢谡打在我掌心的鼻息渐渐沉静下来。
我小心翼翼抬眸去看他的表情。
却蓦然撞入一双沉静淡漠的眼,当摧毁与恨惧稍稍褪去,原本的肃冷便占据上风。
仿佛庄严的不近人情的神,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的臣民。
我被吓得手一抖,下意识地要退开。
然而忍住了,甚至一咬牙,反手扯住他的衣角,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我抬头梨花带雨道。
“太子哥哥,你刚刚吓死洇儿了。”
“如果不是洇儿,今日你可怎么办啊。”
于是细细密密地哭起来,话语中极尽提醒我的功劳,又偏偏遮掩那份刻意。
谢谡低头看着我拽住他衣角的手,淡淡道,“是该谢你。”
我正要欢颜,然而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缘何知道我在此,还恰好带了解药的药丸。”
“我前几日不巧在酒楼吃饭时偷听到了这方二小姐的阴谋,特地想着今日来解救太子哥哥。”
不假思索的,眼神真挚的。
早被我排练过千百遍的回答。
他并不动作,眼神从我的手上移开,落在我的脸上。
是一瞬间面无表情的冷,是刹那间让人忍不住腿软的拷问。
我软着手脚,嘴角强扯起一抹笑容。
“太子哥哥,这是在怀疑洇儿吗?”
说话间,眼角再洇出一点湿润与哀伤来。
谢谡移开了视线,连带着那股子迫人的威压也烟消云散。
“今日之事,多谢洇妹妹了。”
他疏离地朝我点头致谢,似乎有此事到此了结,无需用我的意味。
我如何能应允,于是装作眼瞎心盲。
欢喜窜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角。
“洇儿喜欢太子哥哥,帮太子哥哥是应当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我眉眼弯弯,极尽真诚娇憨之色。
其实我还得庆幸。
谢谡没有问为什么我不在他中药之前阻止。
为什么是我自己找药救他,而不是直接带太医来。
既然是施恩,自然要把这个恩最大化。
谢谡走出门去。
忽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走廊远处响起。
“殿下,你可曾见过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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