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时俞的第八年,他死了。
警察递给我一块平安锁,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这是死者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时俞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成溪,凭你也配喜欢我。”
1
得知时俞死讯的那天,我裹紧了大衣,戴上帽子和口罩,去了警察局。
警察问我,
“成小姐,您最后一次见到时俞是什么时候?”
我没有说话,要了纸和笔。
并不是不想说,而是我的嗓子在半年前的大火中被熏哑了。
在几个警察的目光中,我缓缓在纸上写下,五年前。
五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时俞,他对我说“成溪,凭你也配喜欢我。”警察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就让我离开了。
毕竟我和时俞之间,确实乏善可陈。
就连讲过的话,都屈指可数,现如今他死了,倘若不是身上带了一个刻着我名字的平安锁,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不在了。
出了警局后,我沿着人行道上的石砖缓缓朝家走。
正值四月,微风和煦,我却裹的严严实实,像一个异类。
“成溪。”有人喊我。
我抬头,面前站着一个踩着高跟鞋,打扮精致的女人。
是时俞后来的女朋友,谢欢欢。
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脑子里闪过过去那些被她折磨的片段。
她眼眶通红地瞪着我,
“时俞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没说话,冷眼看着她。
“成溪!你可真是个冷血动物!”
她被我的态度激怒,冲过来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打的脸偏过去,口罩掉落。
面前的谢欢欢怔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路过的人也好奇看了我一眼,接着忙不迭走开。
是啊,一个满脸伤疤的女人,谁会不害怕呢。
谢欢欢说,遇到我是时俞倒霉。
可是自从遇到时俞的那一天,我的悲惨人生,才是真正的拉开了帷幕。
2
八年前。
转学进临城一中的第一天,我遇到了翻墙的时俞。
上课铃还没响,我背着洗的发白的书包,坐在小树林下的长椅上数蚂蚁。
因为爸妈离婚,我从小就被丢给奶奶,也许是良心发现,十六年后,她想起了我这个被遗忘的女儿,一句话就让我转来了临城一中。
我患有严重的自闭症,害怕人群,也害怕社交。
就在我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一个书包从天而降,砸到了我的头上。
“同学,你,往一边稍稍。”头顶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
我捂着脑袋抬头,就看到了墙头上正骑着一个男生,穿着黑色的T恤,校服随意系在腰上,显得身高腿长。
我脸红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挪到一旁。
男生动作利落地从墙头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然后抬头打量着我,下巴微扬,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哪个班的,长得挺好看。”
我反应了两秒,脸色爆红,猛地低下头。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好玩,男生笑了一声,
“我,高一二班时俞。敢说出去,你完蛋了。”说着他朝我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拿起地上的书包,大步离开了。
我偷偷跟在他后边,进了教室。
后来我才知道,时俞在学校里很出名,长相惹眼,家境殷实,性格风趣。
喜欢他的女生数不胜数,而我也不小心成了其中一个。
与其他女生不同的是,我从来不敢和时俞说话,即使在一个班,我也只敢远远的偷看他。
时俞很好,对所有人都笑,可是不对我笑。他应该是讨厌我的。
这很正常,毕竟班里大多数人都讨厌我,比如,谢欢欢。
转学的第二个星期,谢欢欢带人把我堵在了厕所里。
“成溪。”她一字一顿地咬着我名字的读音,“外班的男生都说,咱们二班转来一个大美女。怎么我看你这张脸,也就一般呢。”
我缩在墙角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谢欢欢朝旁边的小跟班使了个眼色,几个女生逼近我,其中一个人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的大脑花白一片,
谢欢欢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
“你这样的,怎么敢来一中丢人现眼。”
回到班里时,我的头发已经被扯的乱糟糟的,脸也被扇肿了。
班里的同学都捂着鼻子看向我,因为谢欢欢往我身上倒了一整瓶红花油。
“什么味儿呀这是……”
“村里来的,可能不讲卫生吧。”
我紧紧咬住下嘴唇,几乎要尝到血腥味。
路过时俞的座位时,我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桌子,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惊醒后抬头,皱着眉头看向我
“对不起……”我小声道歉,接着闷头朝座位走去,
时俞在身后拉住了我的手腕,
“成溪,你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透着冷意,语气严肃地让人害怕。
3
我又小声地道了句“对不起”,想要挣开时俞的手,离他远一点。
可是时俞的力气更大了,
“我问你怎么回事!”
我的眼眶红了一圈。
时俞从来都是好脾气的,我吵醒了他睡觉,又浑身脏兮兮的,就连他那样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对我发火了。
我低下头,强忍心底的涩意,声音不自觉带着哭腔,
“对不起,我会回去换衣服的……”
时俞好像有一瞬的怔仲,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
我转身跑出教室。
从那次起,每次见到时俞,我都离得远远的,因为我不想再让时俞讨厌我了。
我的生活依旧不好过,谢欢欢的手段远远不止那些。
她在我凳子上倒红墨水,在我生理期时指挥小跟班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甚至把厕所里用过的卫生巾倒在我的头上。
尽管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年纪,我平白承受了她那些所谓年少无知的伤害和恶意。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走路永远低着头。
时俞好像也越来越讨厌我了。
某天放学,雨下的很大。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了家,我没有带伞,在教室里磨蹭到最后。
天色将晚,教室里一片静谧。
突然门被推开,时俞带着雨水和凉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篮球,校服被打湿,贴在身体上,勾勒出精瘦好看的线条。
我猝不及防的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忙不迭收拾书包想要离开教室。
时俞站在前门,我低着头朝后门快步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时,一颗球哐当一声砸到我身边的墙上,然后落下,滚到我脚边。
身后传来时俞清冽的声音,“成溪,你几个意思。”
他大步走过来,堵在我身前,“我身上带病毒吗,见了我就跑。”
时俞离我很近,身上的雨水气味夹杂着少年的体香涌进了我的鼻腔,我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看他,
“不……不是的。”
他低头看着我,语气戏谑带着笑意,
“给个面子,抬个头呗。”
我紧紧攥着衣角,无措地仰起脸看他,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眼睛突然望向我身后。
“时俞,你跟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身后传来谢欢欢的声音,我身体猛地一打颤。
时俞的目光从谢欢欢身上移到我脸上,表情变得阴冷,
“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走。”
我愣了两秒钟,才跑出了教室。
那天过后,时俞最后看向我的表情在我心里萦绕了好久。
谢欢欢成绩好,长得漂亮,时俞大概也喜欢她吧,喜欢到……觉得我站在她旁边都是多余的。
可能是马上步入高三,学业加重,那次后,谢欢欢也很少来找我麻烦了。
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学校组织集体旅游,每个人需要交一千块钱。
我本来不想去,可是奶奶从枕头下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钱交给我,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
“溪溪和同学一起去玩吧,不能被朋友们看不起。”
我哽咽着埋进奶奶怀里。
旅行地点定在普罗山,是临市著名的景区。
班主任让我们抽签决定分组,比赛哪组最先爬到山顶。
我和时俞分到了一组。
爬山时,我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时俞平时很爱讲话,可是我们两个一路都没说一句话。
爬到后半截时我体力不支,经常需要停下喘气。
当我再一次弯着腰停下休息时,眼前出现一只拿着矿泉水瓶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剪的很干净。
“拿着,我拉着你走。”时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4
“啊?”我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我时俞做什么事,可都是要争第一的。你这么慢,想让我扛着你走吗?”时俞扬起眉,眼角眉梢一片肆意张扬。
“不……我……”我又开始脸红。
“你说什么?”时俞没听清,弯下腰侧耳凑近。
“我们一定会得第一的。”说完,我伸手握住矿泉水瓶的后半截。
时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侧过头,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傻样。”转身拉着我朝山顶走去。
许多年后,我再一次去普罗山,回想起那天下午,我跟在时俞身后,看着他带着厚重少年气息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那时和时俞一起走的这段路,竟然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段轻快的时光。
往后的每一天,都像是身在地狱,叫天不应,叫鬼不灵。
最后我和时俞获得了第一名。
奖品是普罗寺的住持赠予的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平安锁。
时俞把项链给了我。
我接过项链,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书包的夹层里。
下山前,我跪在佛像前虔诚地许了个愿。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旅行结束,回去的大巴车里,谢欢欢扯住我的头发,把我书包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平安锁叮叮当当地滚到了座位底下。
书包里只有几本书,谢欢欢的小跟班用两根手指捏起我的书,翻出书里夹着的一张粉色的信纸,
“大家看啊!成溪给时俞写的情书!”
“真的假的!”
“她不会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了点,时俞就会正眼看她吧。”
“她也太自信了吧。”
大家的起哄声中,谢欢欢抱着胳膊斜睨着我,
“成溪,你真的觉得时俞和你说了几句话,你们就是一类人了吗?”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我看着谢欢欢问,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时俞啊。”谢欢欢怂了怂肩,承认的坦坦荡荡。
车里的同学还在哄抢着那封信,时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和几个男生站在车门口,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座位前排的一个女生将手里的信纸递给时俞,
“时校草,这个是咱们班的成溪给你写的情书,你要不……考虑一下?”女生说完,车内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时俞安静地接过,碎发遮住眉眼,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谢欢欢问他,“时俞,你喜欢成溪吗?”
时俞并没有回答她,他走到我身边,在谢欢欢和其他同学的目光下,将手里的信递给我,
“成溪。”他看着我,“凭你,也配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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