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陷入谷底。
他拥着我,在我耳边一字一句承诺永远不会离开我。
三年后,我身居高位。
本以为我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却把陌生女人带回了家。
他一次又一次推开我。
可等我身边真的有了别人,他又慌了。
看啊,哥,终究还是我赢了。
……
说实话。
推开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我没有半点惊讶。
男人安稳地坐在轮椅上,微仰起头。
女人明明站着,却像彻底臣服于身下人,她弯下身,容貌姣好的脸颊羞赧地凑近他。
而他也由着她的靠近。
开门声响让两人停滞在一个尴尬的距离。
我紧盯着瞬也不动安静坐着的男人。
径直走上前,趁着这个尴尬的停滞,一把推开女人。
她被我推得身形不稳,打了一个趔趄。
正要开口大骂,却被眼前一幕惊住。
——我单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唇紧贴着他的。
温软的触感传来,我差点没忍住咬上一口。
一吻作罢。
我微抬起头,视线紧紧粘在他身上。
见他抿直了唇,搭在椅背上的手紧握成拳。
心情瞬间好了几分。
我又低下头亲了他一口。
一触即分。
“哥哥,乖一点好吗?”
身旁站着的女人脸已涨得通红,“你,你们……”
“你先回去吧。”
他终于开了口。
却不是对我说。
“程霁——”
女人隐忍着委屈喊了他一声想要挽留,谁都知道她为了攀上他费了多大力气,好不容易才被他带回家,她怎么能就此作罢。
可等她接触到男人冰冷的视线时,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分明是坐在轮椅上,身形矮了自己半截,气势却一点不减,甚至更盛,惹得她抬手捂住嘴想收回那声喊。
她忘了,他不喜欢听见别人喊他的名字。
女人走了,闹剧结束。
我施施然直起身,仍旧肆意地打量着他。
他抬起拇指蹭了下唇,看着指尖那抹我遗留的口红,眼神意味不明。
终于开口对我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程轻月,你真是个疯子。”
冷淡的,不带感情的声音。
我浅浅笑了。
“哥,你才知道吗?”
……
他说的没错,我真是个疯子。
对自己的哥哥有龌龊的心思。
可是,他又不是我的亲哥。
父母心善,富甲一方后总不吝于做些慈善。
十岁那年,二老带着我去到一个偏远山村,也就是在那儿,他们收养了程霁。
我的哥哥,程霁。
第一次见他,是在冷冷清清的灵堂。
破败的平房大敞着门,我和父母站在院外,一眼就看见里边寥寥几人,黑白底色的灵堂之前,跪着一个大不了我几岁的男孩。
他肩背挺得笔直,头颅低垂着,似在落泪。
可惜隔了太远,我听不见也看不见。
父母问起带路的村长。
村长嗓音里带着怜惜,“他啊,小程霁,无父无母孤零零地被丢在我们村门口,那天冷得能冻死人,程家老奶捡回他时,差点没养活,算他命硬,连病了一月终于活了下来,可现在,老人家走了,他一个人难啊……”
父母点着头,牵着我离去。
我下意识回头望,跪着的人竟抬起了头,遥遥与我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
十岁的我被那一眼魇住,一整天都想着他。
直到太阳落山,我一股劲偷跑出来,循着记忆找到那间破屋。
他还在那儿。
院里只剩他一人,守着那个漆黑棺材。
我迟疑几秒,终是走向他,也看清他抬眼瞬间落下的泪。
打得我一个无措。
竟两手下意识掏着口袋,将身上瞒着妈妈偷揣的糖全都攥在手心,递给他。
“哥哥吃糖,吃了糖就不想哭了。”
小程霁没接我的糖,他只看了我一眼就重新低下头。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却也不愿迈开腿离去。
站着陪他。
直站到太阳落山,天色渐黑,腿脚酸胀,父母寻我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灵堂,走出院门。
却没想到,村里的野狗闻见生人的气息,我走了没几步就被盯上。
野狗磨着尖牙,视线紧粘在我身上,一跃而上。
我的尖叫盖过了男孩忍痛的闷哼声。
是小程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挡在了我身前。
直到医生为他的手臂缠上绷带,我才回过神,与安静的他对视。
妈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蹲下看着他,带着怜惜,带着疼爱,“程霁,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小程霁低下头,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
好半晌,他的声音第一次响起。
“我愿意。”
那年,我十岁,他十三岁。
我有了一个哥哥。
……
“什么!你亲他了?”
闺蜜唐清给我拿药的手一顿,扭过头瞪向我。
我扶额叹息。
“这事儿,确实是我冲动了。”
任由嫉妒与愤怒长满心头,亲手将那些龌龊的心思抬到明面上。
我果然是疯了。
唐清把药递给我,语气认真起来,“轻月,我觉得你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不就是吗?”
“这不一样,咱俩存在双重关系,做不了!”
唐清又炸了。
我笑笑,“我觉得我哥更需要。”
“那你呢?每天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你难道就比他好吗?轻月,你该放——”
“唐清,”我轻声打断她,“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如果我放弃了,那才叫真的有问题。”
“……”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说让你放轻松点,”唐清瞪我一眼,“我就多余操心你!”
“是是是——”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看清来电,我笑容淡了下去。
“什么事?”
“程总出门了,这次还是去了那家私人会所。”
“我知道了,让他玩吧。”
“对了,”挂断电话前我又补充道,“保护好他,别让什么不干不净的人靠近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爱玩,连我也知道。
可是,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程霁来到程家的这十余年,弥补了前十三年没有得到过的人生,他成功长成了让人惊羡的天之骄子,大学还未毕业就进入自家公司,等毕业已能独当一面。
直到……三年前的那场车祸。
我的二十岁,失去了父母。
程霁的二十三岁,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双腿,终身残疾。
黑白底色的灵堂,跪着哭泣的人变成了我。
来往的人们走走停停,手上不停地接着电话,焦急的嗓音里充斥着“破产”“危机”等词。
我跪在灵堂前,像个物件被人肆意打量,那些眼神里什么都有,悲伤、同情、幸灾乐祸……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厌恶。
直到程霁拖着一身伤出院,吃力地转动轮椅,来到我身前。
他揽着我的肩,将我拥进怀里,一字一句在我耳边承诺。
“月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
可是啊,哥哥,现在你一次又一次推开我。
就连你说的保护我,也都反了过来。
这就是你费尽心力,在这三年一步一步将我推上高位的结果吗?
三年前,我是父母疼哥哥宠的程家千金。
所有的一切都有他们在我身前为我扛,我只需要平安快乐地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三年后,我在我哥近乎发狠的培养下,成了公司最新的掌权人。
而他,竟慢慢变成个花天酒地的二世祖。
半年前,他出入风月场所的事迹被媒体曝光,连带着与当红明星的绯闻也接连出现。
我一向信任他。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携着陌生女人的香水味,迟到了我的生日宴。
甚至为我递上一个准备仓促的生日礼物。
“淼淼说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个。”
淼淼。
是那个当红明星的名字。
原来,信任碎了一地的瞬间竟会这样疼。
……
“你就这么让他去玩了?”
唐清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我站起身,拾起药瓶放进包里,冲她一笑。
“不然呢?姐今天可是有饭局的人,沉迷男色的同时也不能忘了赚钱啊。”
这不就是他希望看到的模样吗?
我独当一面,强大到不再需要他。
唐清朝我竖了个大拇指,“觉悟甚高,我送你!”
这一送就送到了包厢楼下。
公司一同来饭局的几位职员已等在门口,迎上前来。
“程总。”
我淡淡点头。
“饭局散了打电话给我来接你吧,你司机不是请假了吗?”
唐清在车里喊道。
我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你早点睡。”
“大晚上不安全!”
闻言我一笑,瞥了眼随处是人的街道。
不远处停着辆看一眼就会被忽视的黑车。
“我能有什么不安全?”
“……好好好知道了,”唐清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翻了个白眼,“你们俩真是多余我操心,我先走了!”
送走唐清,我们几人走向包厢。
助理递给我一粒解酒药和水杯。
我正要吞药,却迎面撞上一个男人,杯里的水尽数洒在了他的西装上。
“抱歉,你的衣服……”
“没关系。”
男人打断我,朝我绅士一笑,“我重新换一件就行。”
说到这儿,他眉头微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方方正正地递给我,“新的,你擦擦手。”
助理递纸的手一顿。
我笑笑,接过男人的手帕,“谢谢,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回头还你一件外套。”
“以及,”我仔仔细细擦着手指上的水渍,笑道:“你的手帕。”
与男人告别后,我径直走进包厢。
约好的主角还未到。
与到场人员寒暄了几分钟,陆家少爷姗姗来迟。
来人笑着开口:“实在抱歉,临时出了点意外,耽误了几分钟,我自罚——”
话音戛然而止。
几分钟前才加了联系方式的男人看着我,弯了弯唇角,接上未说完的话:“三杯。”
他就是陆家少爷,陆进晟。
这次饭局的重点合作对象。
我回想起那块手帕温软的触感,也冲他弯了唇角。
饭局很顺利。
提前吞下的解酒药因为陆进晟的贴心,没发挥上作用。
以致我站在楼下时,头脑还很清醒。
助理站在身旁问我:“程总,我开了车过来,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指尖触到兜里的手帕,我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当然了,在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总是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时。
打车是打不成了。
“程总还没走?”
我回过头看向陆进晟,他眉眼生得凌厉深邃,这会儿弯着唇笑,倒是有种柔和的反差。
“嗯,司机请假了,正准备打车回去。”
“这样啊,”陆进晟点点头,而后笑了,“不如让我送程总回去?我的司机没请假。”
望着那双笑眼,我还未来得及点头就被夜风吹得一颤。
几乎是同时,眼前人眉头微蹙。
陆进晟径直脱下外套披到我肩上。
带着体温的触感传来,我和他皆是一愣。
“陆总?”
黑色劳斯莱斯驶到眼前。
他松开眉心,拉开后座车车门,“程总请。”
稀里糊涂的,我披上他的外套,坐上了他的车。
也答应了他的要求。
“程总,程轻月,”他唤我名字,弯唇一笑,“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我点点头。
当然可以了,陆进晟。
……
车驶向别墅。
迎着夜风,我站在车窗前,拢紧了他的外套,回头看向他笑道:“这下我得还你两件外套了,陆总。”
车里的人眉眼弯起,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荣幸之至。”
话音落地。
砰的两声。
身后传来车门开关声。
陆进晟和我都朝声源看去。
一日未见的程霁终于露面,他坐在轮椅上,无声地看着我们,眉眼沉静,面无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修长的指节搭在衣领处,径自松了两颗纽扣。
轮椅后边又是一个陌生女人,容貌美艳动人,她两手推着轮椅,似是想到什么,弯身低头附在程霁耳边说了句话,惹得程霁弯了唇角。
男帅女美,亲昵至极。
我淡淡收回视线。
重新看向陆进晟,“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轻月,”正欲转身,他喊住我,“晚安。”
我笑笑,回声应道:“晚安。”
劳斯莱斯调转车头,逐渐消失不见。
彼时推着轮椅的人已来到我身旁。
我拦住女人,语气冷淡:“松手。”
“程霁她是谁啊?”
闻言,我心底发笑。
又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不知道程霁不喜欢被别人喊名字,不知道……我是他的妹妹。
我安静地等着程霁发脾气。
却先听到他语气平淡地开口对女人解释:“我妹妹,程轻月。”
女人扬唇一笑,看向我的眼底带着十足的挑衅。
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恰恰因为知道,所以在试探。
人就是这样,越说是禁区越想往里探,都想得到被禁区接纳后的殊荣。
她拂开我的手,轻声一笑,“原来是妹妹啊,是我眼拙,没认出来,妹妹可别跟我生气——”
“闭嘴。”
我冷声打断她。
得到了又怎样,我会亲手把它抢回来。
女人被我吼得一愣,气得带了哭腔,“程霁你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推开她,将轮椅手把夺回来。
“是,”我笑着应下,顺带为程霁补上一句,“不仅是我不喜欢你,我哥也不喜欢你呢。”
程霁没出声反驳,任由我将他推回别墅。
大门开启又合上。
空气陡然僵硬起来。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轮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一声一声敲在心头。
家里的一切都为了方便轮椅上下改造过,我一声不吭地将他推到二楼房间门口。
紧闭房门之前,我站定。
绕到他身前蹲下。
看着他沉静的眉眼。
带着期待,带着几分渴求,我轻声问他。
“哥,你没什么想问我吗?”
问问送我回来的人是谁。
问问我身上的外套是怎么回事。
真是抓马的一晚上。
他的身上携着陌生女人的香水味,我的身上同样也沾染了陌生男人的香水味。
两股香味充盈在鼻尖,互相冲撞,让人心生不耐。
身前人敞开的衣领露出半截骨骼分明的锁骨,引得我没由来皱眉,心底却又生出几分被他在意的惊喜。
可程霁的沉默凌迟着那几分惊喜。
直至最后一丝都消失殆尽。
他终于开口。
“轻月,”他吐字清晰,嗓音里带了细微笑意,“今天天气挺好,我玩得挺开心的。”
“是吗?”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不躲不惧,仍是那副推开我的模样。
我浅浅笑了。
当着他的面,我慢条斯理地解下外套,搭在臂弯处轻拍几下。
“程霁。”
“你最好忍住,永远都没什么想问我的。”
……
那天晚上之后,我和程霁没再见过。
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却总是错过相见。
与此同时,陆进晟的追求如期到来。
办公桌上每日雷打不动出现的玫瑰花,代表着他张扬的爱意。
我随手捻了片花瓣,指尖转动几下,花瓣轻飘飘落下,进了垃圾桶。
“小李,进来把这些花好好打理一下。”
很快办公室就堆满了花瓶,没几天,我和陆进晟在一起的谣言在公司盛传开。
谣言愈演愈烈,我派去盯着程霁的人打来电话。
“他最近在做什么?”
“还是老样子,不过,”手机那头的人话音一顿,“程总他好像在查陆少。”
我淡淡应了声。
“他想做什么都不用拦他,护好他就行。”
挂断电话。
唐清瞥了我一眼,重新看回电视。
“程霁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你心情变好了?”
我伸了个懒腰,径直躺下,头枕在闺蜜腿上。
“你还记得吗?高中那会儿我收到过一份情书。”
“记得啊,”唐清动了动腿让我枕得更舒服些,“好像是李家那个谁写给你的,他当时追你追得满学校都知道,追不到后不是还造谣你嘛,也是奇怪,后来莫名其妙就消停了。”
我笑笑。
哪有什么莫名其妙。
都是程霁,我的好哥哥打着不能影响我学习的幌子,一个一个把他们整消停了而已。
他不知道,他那天下午去堵那个人的时候,我也在场。
曾经安静沉默的男孩被我的父母养得很好,少年人张扬的个性一点一点被养回来。
放学时分,几个人把追我的那人拽进了旁边小巷,大概是出于害怕,出于人道主义,又或者仅仅是因为那几个人中有一个是我哥身边出现过的面孔。
我下意识跟了上去。
然后看见一身戾气的程霁,他始终勾着唇角,却动作发狠地一把抓过男生打着颤的衣领,手臂青筋暴起。
“听说就是你给我妹写了情书,还天天骚扰我妹?”
不等男生说话。
他又继续道:“想追就追,没人拦你,可你真不该骗她,更不该追不到她就造她黄谣,你很垃圾,懂吗?”
“记住了,以后给我离程轻月远点。”
那是程霁第一次用他的手段亲自动手,将我周边那些烂桃花全剪碎。
可现在,他没有资格亲自动手了。
所以,他只能让我知道,他在查陆进晟。
委婉地提醒我,陆进晟不是什么好人。
啧。
我怎么会如他愿呢?
不是好人就更好了,利用起来也不会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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