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神婆,中元节这天,接了个大单。
半夜,我吹着唢呐送葬,和一辆大巴相遇。
司机指着我:“晦气!你知道我们节目组都有谁吗?赶紧给我们让路!”
棺材突然落地,黄纸漫天飞舞。
抬棺人再也抬不起来,众人瑟瑟发抖。
“神婆怎么办?是不是出事了!”
我微微一笑:“慌什么,丧事变阴亲,开心才对啊。”
……
死者年迈的父母颤颤巍巍地走到我身前。
“神婆,这究竟怎么回事?什么丧事变喜事?”
我将唢呐别在腰间,提着萤火制成的灯笼,缓缓走到棺材边上,伸手摸了摸棺材板,安抚地低语了几句,然后示意抬棺人重新抬起来。
这次抬起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
我对死者父母说:“你们女儿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又没有结婚,还是自杀,又恰好赶在鬼门大开的中元节逢头七,怨气自然重些。本来有我在,也出不了什么事。但巧了,被生人冲撞了,所以煞气四起。”
“那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女儿死了也不安生……”
老妇人呜咽声在凌晨三点的乡间里,寂静,诡异。
让人头皮发麻。
“不用担心,你们女儿看上了这里的一个男人,如果能让他结阴亲,就能好好送走她。不然……她可是要化作厉鬼留下的,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
送葬的一行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几分凶狠,目光死死盯着大巴车。
村长摸着山羊胡,语气阴冷:“我们特地选了凌晨三点的时辰,就是怕被冲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不知死活的人,算他们倒霉。”
大巴司机还在骂骂咧咧。
“哪里来的死骗子!竟然敲诈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知道车上的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吗?大导演和一线影帝也是你们敢忽悠的!赶紧让路!不然我掀了你们的棺材板!”
话落,几张黄纸就飞进车窗内,糊了他满脸,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啊……”
车上的几人看着满车的黄纸神色各异。
摄像大哥瑟瑟发抖:“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让路吧。”
参加节目的知名导演路岸开口:“我看未必。先是大雾迷了路,耽误了拍摄时辰,找到这里后手机信号又莫名消失,现在三更半夜又出现了一群送葬的……”
他转头对着节目负责人:“该不会是你们搞的鬼吧?”
“路导,我们哪敢啊。咱们节目虽然是直播恐怖探险,可也是有剧本的,在坐的各位都清楚。”
而嘉宾里的影帝沈知河不屑地笑了笑:“我看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来录节目,装神弄鬼想坑一笔钱罢了,穷山恶水出刁民。”
只有同样参加节目的影后吴千云脸上有些惧意,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佛牌:“要不算了吧,死者为大,我们让个路也无所谓。
这时,坐在大巴车后座的男人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眉眼紧紧盯着我。
“你们说,为首的神婆明明眼睛被黑纱遮住了,为什么还能在夜里行走自如?”
我听见后,缓缓勾了勾唇。
白天或者夜晚,对我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我拥有鬼眼。
只要我想。
我不仅看得见,还能比他们看得更清楚,看到的东西更多,更深。
这世间的万物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比如,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隐藏在深山迷雾里的魑魅魍魉。
他们也会被我的鬼眼所迷惑,陷入无边的恐惧。
但现在的重点并不是我的鬼眼。
而是从他们进入村子后,直播就已经开始了。
我不用特意看手机,就能通过鬼眼,看到弹幕,操纵着所有的一切。
这里,是我的国度。
此刻,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哇哦!《灵异探秘》节目组这次真的是下了血本!不仅请了大导演和影帝影后,还安排了这么惊悚的剧本骗嘉宾,刺激。】
【这个装神婆的NPC唢呐吹得也太阴间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还有其他演员,演得也太好了。】
【这个老奶奶的妆好吓人啊,看起来就跟纸人一样苍白单薄,要不是知道都是剧本,我真的会吓尿。】
【这拍摄手法,就像在拍纪录片一样,好有恐怖灵异的氛围感,节目祖用心了。】
【节目组还特地选在阴气最盛的凌晨三点空降直播,挺会搞噱头的。期待一波!】
【凌晨三点了,还有这么多人看,我就放心了,弹幕护体!】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嘉宾,万一把嘉宾吓坏了怎么办?】
【他们参加节目前肯定签了协议啊,有心脏病的不可能参加。】
【在座的穷鬼,就别操心人家日入两万五千个花西子的明星了吧。】
【这个大巴车后座的男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啊,是刚出道的吗?】
【他不是明星,是个富二代,叫裴槐,这个节目就是他们家投资的。】
【影后吴千云手里拿的什么啊?怎么像从泰国请的佛牌啊?她养小鬼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别胡说八道,那只是普通的平安符。】
【感觉影帝沈知河满满的恶意,盲猜后面人设要塌。】
【营销号滚好吗?你们遇到这种事难道开心地敲锣打鼓?况且结阴亲什么的,他们不知道这是剧本,肯定厌恶啊!觉得对方是骗子才正常吧!请不要为了黑而黑。】
【守护最好的影帝!】
【真的是剧本吗?那个司机可是被黄纸蒙住了脸。】
这条弹幕很快就被淹没了。
司机好不容易把黄纸撕破后,脸色煞白地喘着粗气。
“这里不对!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然后,他就调转车头,想离开村子。
节目负责人并未出声,其他的嘉宾也一脸阴沉,没有阻止。
村长转了转机械的眼球,差点滑出眼眶,我伸手给他按了回去。
果然不能偷工减料,这纸人质量太差。
他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拿起唢呐:“继续送葬,他们会回来的。”
唢呐一吹,大雾开始弥漫。
我从鬼眼中,看见大巴车在迷雾里打转。
而车上的几个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么反复看手机找信号,要么神情焦躁不安地捏紧佛牌祈祷。
只有坐在最后面角落里的裴槐,气定神闲地闭着眼眸,事不关己的样子。
呼啦啦,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群乌鸦,撞在了车窗上,司机一个猛刹车。
“完了完了,遇到鬼打墙了,根本出不去。”
影帝骂道:“哪里来的鬼,别胡说八道。”
我收回鬼眼,吹响唢呐。
凄厉的哭丧声顿时传遍漫山遍野,直击他们的耳膜。
“婉婉啊!爸妈对不起你!”
“婉婉啊!你死得好冤!”
“婉婉啊!我们一定会替你报仇!”
……
我们送完葬下山后,发现大巴车又停在了路边。
司机薅着头发,一脸惊恐。
“又回来了,我就说了根本走不出去!这个村子真的有鬼!”
“够了!别胡言乱语了,这雾太大,走不出去也正常。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最有权威的大导演路岸发话后,对着节目负责人张朝说道:“要是回去让我查到是你们节目组搞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张朝苦笑:“路导,我和摄影师们手机也没信号,现在也无法和外界联系,我们怎么搞鬼。”
影帝沈知河不满道:“要不是你们选的这个破地方,我们也不会迷路。”
张朝陪着笑脸:“沈影帝,您放心,就算这期节目录不成,钱我们也会照付的。”
沈知河闻言,不再开口。
可见收了不少钱。
我们经过大巴车时,车门缓缓打开了。
张朝走了下来:“对不住了,各位乡亲,我们迷路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你们村子借宿一晚。你们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刚刚无意冲撞了贵村的丧事,我们可以赔偿的。”
我点了点头。
“赔偿就不用了,正好村子里有荒废的住处,如果你们不嫌弃,倒是可以在这里住一晚。”
张朝又说道:“请问哪里有信号,我们想和家里人联系。”
“不好意思,我们村子没有信号。”
“那你们不用手机吗?”
“不用,我们偏安一隅,从不和外界沟通,这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外乡人了。”
张朝看了看车里的几个人,大家神色都不好看,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一行人便跟着村长进了村。
我落在人群后面。
村子里都是一些木制建筑,看起来年头颇久。
裴槐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来到了我身边,他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顿住,扭头看向他。
他也停下了:“你看得见?”
“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你不老实。”
“是吗?可我觉得你看得见。”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裴槐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
“小神婆,你叫什么名字?”
一名红衣少女出现在我身边,语气不满道:“什么神婆!这是我们村庄的大祭司,岂容你放肆!”
裴槐摸了摸鼻尖。
“对不起,我只是听他们都这么叫。”
“我们是按照……”红衣少女突然紧紧闭上了嘴。
啧。
我敲了敲她的头,对着裴槐说:“今晚,别出门,也别乱玩什么游戏。”
弹幕滚动——
【哈哈哈哈,这个NPC是不是说漏嘴了?差点就说出来,我们是按照剧本叫的。】
【大祭司?这个剧本有点意思。】
【这个红衣服的少女说话怎么古今掺合着说,怪让人出戏的,台词走点心吧。】
【这是哪个村子啊?我也想去探险,去看大祭司,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感觉她挺漂亮的,哈哈哈哈哈。】
【送我们的大祭司NPC出道!】
【啊!你们看神婆刚刚是不是看镜头了!】
【放肆!叫大祭司!】
【别怕,她是NPC又不是真瞎子,纱布透光,她看镜头也不奇怪。】
【可是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发现镜头呢?】
村长将录制节目的人带到了一座废弃的三层小木楼处。
我晃了晃手上的银铃铛,房屋地基下则爬出了一条通身纯黑的蛇,一路吐着信子爬进了屋内。
我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村长介绍道:“这里上下一共有六间房,今晚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司机和三个摄像大哥,四人住在三楼的两间房里,两人一屋。
导演路岸和影帝沈知河分别住在二楼的两间屋子里。
节目负责人张朝和影后吴千云则住在一楼一左一右的房间。
房子几乎没什么灰尘,屋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木床、木桌、木椅和梳妆台。
参加节目的一行人坐在一楼的客厅。
昏黄的灯泡下,影后吴千云有些惴惴不安。
“我总觉得这里有点奇怪。”
裴槐点了点头。
“是有点奇怪,这间房子不像荒废已久的,倒像是特地为客人准备的,家具什么的都很新。”
影帝沈知河无所谓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就住一晚上,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们这么多人,也出不了什么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们出事了,以我们的知名度,警察肯定也很快能找到这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通过鬼眼看了看弹幕——
【不愧是影帝!人品三观没得说,而且在这种环境还能保持理智,我看黑子怎么黑。】
【跟影后吴千云的反应比起来,感觉她倒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影帝黑不了,就开始黑影后?她不知道是剧本,在这种环境里害怕不是很正常?别太苛刻。】
司机双眼无神地看着角落里的红烛。
节目负责人张朝突然开口道:“虽然不能直播了,但是我们可以录一期视频,按照原定计划,午夜玩笔仙的游戏,大家还记得吗?”
导演路岸蹙眉:“这种幼稚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张朝微微一笑:“反正我看大家也睡不着,左不过半个小时而已,我也是打工的,拍个视频也能交差。”
路岸不再言语。
裴槐仰坐在木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悠哉道:“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难道有人不敢玩?”
“玩就玩。”影帝沈知河冷嗤。
影后吴千云有些犹豫,但最终也点了头。
于是节目负责人张朝拿出道具,让摄影师在一旁打开设备录制,几个人开始玩起了笔仙的游戏。
导演路岸、影帝沈知河、影后吴千云、富二代裴槐四个人在一张纸上握住了一根笔,然后开始念道:“笔仙,笔仙,如果你在,请给我们一个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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