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我发现自己陷入了时间循环。
每次睁眼,手里总是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回家山路上。
一辆深绿色出租车开着闪光灯停在我面前,里面胖胖的出租车司机歪着头,笑问我:
“美女一个人要去哪儿?上来我搭你一程。”
……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睁眼出现在这条山路上。
天色渐晚,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两边都是密林,蜿蜒的水泥路隐没在森林尽头。
我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时间循环。
我叫周舟,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
今年暑假回家,爸妈嫌弃我没找到能让他们面上有光的工作,在家里天天念叨。
又因为一点小事和他们大吵一架之后,我一气之下收拾行李决定回学校,继续漫漫求职之路。
因为冲动离家,没注意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更没注意今天是七月十五。
也就是中元节。
走了好远,太阳慢慢落山,才后知后觉发现出不对劲来。
手机已经快没电了,我心里咯噔一声。
想到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的那些中元节奇闻怪谈,我有些害怕,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但又放不下面子回家和爸妈服软,一个人立在路边抹眼泪生闷气。
这时候,身后有发动机轰鸣声和灯光朝我靠近,紧接着,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我身边。
从驾驶室探出一个胖胖的司机大叔,笑得慈祥。
“美女,一个人要去哪儿?上来我载你一程。”
这就是我每次睁眼身处的场景。
第一次上车,司机大叔熟练下车帮忙把我沉重的行李箱拖进后备箱。
“嚯,小美女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啊?这么老沉。”
“只是些换洗衣服,和几本书。”
司机大叔也没多问,关好后备箱,上车系好安全带,重新上路。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我胳膊上起了浅浅一层鸡皮疙瘩。
低头才发现,我出门时为了和爸妈赌气,故意穿了一身很性感的吊带裙。
也怪我自己,今天和爸妈吵架,就是因为天气太热穿了一条短裤,他们骂我穿这么短不要脸。
衣服都在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里,也不太方便拿。
我准备开口让司机大叔把冷气关掉一点,没想到抬头还没开口,正巧对上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不怀好意打量我的眼神。
……
那眼珠子骨碌碌转,眼神黏腻又恶心,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发现我在看他,并且没有出声制止,大叔开始更加肆无忌惮打量我。
还时不时伴随着舔嘴唇吞口水等恶心的动作。
司机也发现了我在透过后视镜频频看他,他朝我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
“小美女,一个人这么晚还有去城里,是要去找男朋友约会吗?”
我不敢回答,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起起深夜出租车司机猥亵女乘客的新闻。
我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快吓哭了。
开始拼命思考自救办法。
透过车灯照亮,我发现这段路前面不远,会有一个很大的转弯。
转弯意味着车速下减。
我在思考开车门跳出去的可行性。
大不了受点擦伤,往树林里跑他肯定逮不住我,总比被糟蹋残忍杀害好。
打定主意,我瞅准时机,在车速下降到可控范围的时候,推开车门,在司机惊骇的眼神中,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巨大惯性带动,我狠狠摔倒在地,在水泥路上滚了十多圈,脑袋磕在路边一块石头上。
死了。
陷入黑暗之前,是司机停车一脸慌张跑到我面前。
再睁眼,我又提着行李出现在熟悉的路边。
还没等缓过神,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我跟前,从车窗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美女一个人要去哪儿?上来我搭你一程。”
……
第二次循环,我原本打算拒绝。
司机大叔没多劝,一踩油门扬长而去,我拖着行李箱继续走。
可是没想到两分钟后,原本朝前行驶的出租车会再次从我身后出现,司机像是第一次见我一样,又笑眯眯问我要不要搭车。
不管我朝前走,朝后走,出租车总会从我身后行驶过来,停下。
“小美女一个人要去哪儿?上来我搭你一程。”
看样子,这车不上是不成了。
这次我多留了个心眼,打算从行李箱拿件外套穿上。
可是行李箱那个锁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弄坏了,怎么都扭不开。
越着急,越拧不开。
司机笑眯眯在旁边催促:“小美女稍微快点,我还赶时间。”
没办法,坐上车,我开始思考,今晚上遇到这些事的诡异之处。
司机大叔又和之前那样,透过后视镜不怀好意看我,还一边跟着车内广播哼着歌,好不惬意。
在对方越来越露骨的打量中,我握紧手心里的石头。
石头是我上车的时候偷偷从路边捡的,一直紧紧捏在手里。
在对方又一次透过后视镜打量我的时候,我瞅准时机,直起上半身,将石头尖朝上,对准司机后脑勺狠狠砸上去。
司机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只来得及惨叫两声,方向盘摆动导致车辆失控,最后连人带车滚下山坡。
司机死了。
我也死了。
再睁眼,我又完好无损出现在山路上。
……
我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循环。
这次上车我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开始思考这场循环的真相。
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有人死了之后不知道自己死了,心中还存在着一股执念,一直循环重复着自己生前最后的动作。
这样的东西叫做“魇”。
我怀疑这个司机大叔就是魇,正巧碰上今天是中元节,阴气重,我不小心被他拉进循环了。
只要让魇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心中执念一散,魇就会化作污水,彻底消散。
我决定从司机大叔本身入手,帮他意识到自己死亡的事实。
无视他打量的目光,我开始主动和他闲聊。
司机大叔叫夏良才,今年四十七,已经开出租车十年了,家里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
他说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孩子拉扯大,害怕孩子遭罪也就一直没再找对象。
没想到孩子大了,进入青春期开始叛逆,前几天和自己吵架,一气之下说要和同学出去旅游,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就出门了,至今也没联系上。
说着说着夏良才叹一口气,开始语重心长劝我:“小美女,看你这模样也是和家里吵架跑出来的吧?哎,做子女的还是要多体谅体谅父母.....”
话没说完,车里的广播滋啦滋啦响个不停。
夏良才止住话头,伸手拍了拍收音机。
滋啦声停止,随即广播里响起了一则新闻播报。
新闻内容是说上个月十五,一名女子在附近山路遭遇残忍的抢劫杀害,尸体至今还有一部分没找到,凶手也还在抓捕,请广大民众夜晚出行注意安全。
干巴巴的机械女声连续播报三遍。
这个新闻广播出现得很突兀。
夏良才长叹一口气,扭头看向车窗外逐渐倒退的密林,语气悠悠,却让我心头止不住的发毛。
他说:
“这大山深处林子这么密,随便找个山沟沟抛尸,估计一辈子也找不出来。”
……
夜晚的山路像是没有尽头,出租车一直往前行驶。
刚才夏良才那句话,硬生生给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心中控制不住开始猜想,这个司机会不会就是广播里那个杀人分尸再残忍抛尸的凶手?
但是不对啊。
如果夏良才是凶手,广播里说凶手一直还没被抓捕,他怎么会死掉变成魇,把我拉进循环呢?
难道凶手已经死了,他的执念就是要在这条路上一直不停的杀人?
我心里对自己的猜测没底,因为至今为止,夏良才从来没表露过要对我下手的迹象。
前面几次都是我自己心里承受不住恐惧先动手。
我决定强忍住心中惧意,看一看这趟车程最终会驶向何地。
出租车拐过一个大转弯,眼前视线终于变化。
不远处路边,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穿一身红色格子衫衣服,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手心向上,一晃一晃朝出租车招手。
夏良才准备停车,被我一把抓住。
“别,别停!”
人招手,手心向下。
只有鬼招手,手心朝天。
而且哪有带孩子的妇女会大半夜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
我们这是遇上脏东西了啊。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一个劲儿催促夏良才朝前开,别理会路边那个奇怪的女人。
夏良才虽然面露不解,但还是听从我的建议,一脚油门从女人身边驶过。
我有些惊魂未定,透过前排后视镜,看见那女人缓缓放下自己摇摆的手臂,抬头死死盯着车子前进的方向。
终于,拐个弯,对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我松一口气。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招手那个女人,竟然又出现在车子前方。
同样的打扮,同样的动作。
夏良才没发现不对劲,像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一样,还不等我阻止,这次直接一脚刹车停在了那个女人面前。
“大妹子,这大晚上是要上哪儿啊?来,上车我载你一程。”
……
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上车挨着我坐在车后排。
我心里发毛。
一上车,女人就和夏良才聊开。
她说她叫翠霞,是这附近村子的村民。
晚上孩子突然发烧,而村里诊所的医生正巧最近去省城办事去了,深更半夜又找不到可以去镇上的车,这才打算来马路边上闯一闯,看能不能遇上个顺路把自己带去镇上医院的好心人。
翠霞看着就像个很普通的农村妇女,眼眶微红,看样子是因为孩子生病着急。
正说着,襁褓里的孩子突然张嘴哭起来。
声音又尖又细,嘹亮的哭声划破黑夜,震得我耳膜生疼。
孩子一哭,翠霞就很焦急,开始低声哄。
可不管她怎么哄,那孩子一直在哭。
女人最后实在被闹得没办法,面露难色,低声下气问夏良才:“师傅,这孩子哭得不行,能不能稍微停一下,我给孩子喂个奶。”
这个请求似乎让翠霞很难为情,有些黢黑的脸庞上都浮现出一点害羞的红晕。
夏良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车上看着有些不方便,答应得爽快,一脚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
“正好,我也下车抽支烟,你抓紧时间喂。”
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坐在旁边看她撩起衣服,也有些难为情,主动推开车门给她留出单独的空间。
车外,夏良才靠在路边树干上吞云吐雾,看见我下车,笑着问我:“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有些奇怪,夏良才却并不打算解释,继续抽着手里的烟。
一支接一支,脚边很快凌乱散落五六个烟头。
一直到翠霞推开车门,朝我们喊了一声“好了”,夏良才极隐晦的撇了一眼树林深处,转身往后走。
一上车,孩子果然已经不闹了,翠霞挪到驾驶室后面那个位置,低垂着头,很不好意思和我们道歉。
夏良才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准备继续上路。
车子却怎么也打不燃火了。
还不等他下车检查,刚才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翠霞突然发难,举起手中的襁褓,狠狠砸向夏良才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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