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了陈随的第六年,我与他在一场酒局上不期而遇。
我为了一个小网剧的女配角低声下气地陪着投资方喝酒,意识逐渐涣散。
在我就要被经纪人顺水推舟送到他人怀里时,陈随冷着脸直接将我拽出了包厢。
他将我抵在洗手间里,咬牙切齿道:“徐行,这就是你说的离开我过的好日子?”
……
徐氏宣布破产的第二天,父亲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
这是他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公司欠下的巨额债务会随着他的离世一笔勾销。
而我再也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女明星,我的资源一夜之间一落千丈。
银行卡余额岌岌可危,我变卖了很多一次都没背过的名牌包,但生活还是过得拮据又狼狈。
我向经纪人莫姐求了好几遍,她才终于松口带我去试试一部小网剧的女配。
出发酒局的路上,莫姐再三叮嘱我:“你现在没有徐氏撑腰,别再心高气傲的,没人惯着你。”
我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我没想过会在酒局上碰到陈随。
包厢里一半是投资方,一半是来竞选的小演员,我到时,气氛正热闹着。
我与陈随目光对上的瞬间,我立马低下了头,莫姐给我倒了杯酒,轻车熟路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们行行,之前活跃在大荧幕上的,戏路很宽哈,今天想来争取一下《生生》的女二,各位老板多看看。”
我会意举起酒杯,莞尔一笑,道:“希望能和大家有合作的机会。”
说罢,我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高浓度的白酒刚一入喉间就开始燃烧,一路烧到了胃里,叫我十分难受,可我还是不得不保持着笑颜面对众人。
“我记得徐小姐之前可是对网剧嗤之以鼻,怎么今天有意向来争取一个小小女配?”
“是啊,我们这儿小破庙恐怕委屈了徐小姐。”
莫姐一边将半瓶白酒放到我跟前,一边笑得官方又妥帖地替我作答:“现在任何机会对行行来说都十分难得,她愿意从头磨炼自己,我也很欣慰。”
不知道我陪着笑,喝了多少,半瓶白酒下肚我意识逐渐涣散,整个人都开始站不稳。
可几个投资方还是没松口说同意给我演女二,反倒是笑得意味深长地继续给我倒酒。
不知道是哪位总的手,还总趁着给我递酒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搭我手背上试探。
在莫姐就要顺水推舟把我推到那人怀里时,陈随突然起身,冷着脸直接把我拽出了包厢。
洗手间里,他将我抵在墙上,死死地摁着我的肩头,眼尾微红,咬牙切齿地问:“徐行,这就是你说的离开我过的好日子?”
我鼻头一酸,敛眸借着酒劲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拽。
我靠着他的颈窝,缓缓侧头凑到他耳边,自暴自弃地轻笑道:“那你要买下我吗?我现在好便宜的。”
陈随身子瞬间僵住,我笑意更甚,推开他,继续说:“你不买,就不要妨碍我。”
说完我就要转身离开,却被他抓住双手举过头顶,吻直接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强势又全无章法,完全像是在报复和发泄。
陈随终于在我窒息之前松开了我,他埋在我肩颈上,一只手紧扣着我的腰将我向他贴紧,我甚至能听到彼此乱作一团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完全哑掉的嗓音在我耳边再度响起:“徐行,你好狠的心。”
待一切狂风骤雨停下,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我抬头,看着眼前熟睡的陈随,眼泪再也止不住奔涌而出。
曾几何时,我们也曾因为爱抵死缠绵过无数次。
只可惜,我无比清醒地知道,多年前那个雨夜里,我为了分手说出的那些,无比恶毒的狠话,早已经将我们的关系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一次见到陈随,是十八岁。
他踩着滑板路过我,拉着我的手一把将我往前带,避开了直飞向我的球。
众人回头看到纷纷起哄,我愣怔在原地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谢字,他就开口打破了氛围:“同学,反应这么迟钝是怎么考上Z大的?”
我气红了脸,刚想要反驳,对方已经踩着滑板走远。
再见面,是因为不知道谁先传的:金融系的陈随喜欢艺术学院的徐行。
我着急忙慌地找他解释,希望他和我一起做出澄清。
陈随懒懒地掀起那双薄寡的凤眼瞥向我,道:“有什么好澄清的?”
“本来就是我亲口说的。”
我愣怔之际,又听见他说:“徐行,我们试试吗?”
很多年后的无数次梦里,我总会反复梦到这个场景,在我平淡无奇的十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逆光而站,伸手真诚邀请我参与他的人生,叫我此生都难忘。
我还在昏睡时,躺在地上的手机不知疲倦地响个不停,脑袋像是有车轮碾过,我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强在铃声挂断前捞起接听。
“下午进组,你收拾好了给我发个地址,我去接你。”
莫姐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也许是因为像我这样的情况在她看来已经屡见不鲜。
陈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在柜子上留了一张名片和一张银行卡。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满身暧昧痕迹的自己,疲惫不堪的眸子升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昨晚,在我和陈随最亲密的时候,我也不曾忘记提要求。
我捧着陈随的脸,拦住他要落下来的吻,气息不稳,却野心勃勃:“《生生》的女配,你会帮我争取到,是吗?”
片场的化妆间,我已经定好妆坐在位置上看剧本等待拍摄,突然有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打破了我的思路。
“哟,这不是我们徐行,徐大小姐吗?”
冯小伶凑到我身后,透过化妆镜打量着我,嗤笑了声,继续道:“陆导说你来演女二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这么可怜,竟真的落魄到这种地步,”
我勾了勾唇,云淡风轻地笑笑:“论可怜我还真是比不过冯小姐,冯小姐在圈内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连‘落魄’一词都用不上。”
“你!”
因为风格相似,这些年,冯小伶没少把我当作假想敌,很多原本属于我的资源她都会费尽心思地抢过去。
但我只是在娱乐圈打打酱油,并不想要过多参与进这些杂乱纷扰之中。
报应不爽,她背后的资本花再多人力物力捧她,她依旧掀不起任何浪花,现如今已经被放养。
“小伶,到你的戏了。”
莫姐走进来打破了僵局,冯小伶剜了我一眼,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莫姐俯身将我的衣领摆好,似是想要开口却神色一顿,轻蹙起眉,直起身招呼一旁的化妆师:“liya,遮瑕你再帮她上仔细一点。”
我瞥过头,在镜子里看到了那枚藏在锁骨下的玫红色痕迹,瞬间脊背发凉。
“好嘞。”
liya拿着遮瑕膏凑上来,一脸揶揄:“昨晚去哪儿疯狂了?”
见我不答,她也没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次点男模,姐可以给你介绍介绍哪个吧的质量比较好。”
我被她逗笑,看着痕迹已经被完全遮起来才松了口气,但又难免有所顾虑:“今天我有场下水的戏,会掉吗?”
“放心,随时给你补上。”
我的担心没有错,尽管liya一直在旁边候着给我补妆,但导演嚷嚷着:“就拍个远景,妆上这么细干什么?观众拿显微镜都看不见你的妆!”
痕迹在多次入水后暴露无遗。好不容易等导演喊“过”,我刚接过莫姐递来的浴巾,还未来得及裹好,冯小伶就凑了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看见那枚吻痕笑出了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我:“徐行,连这么个小角色都是你张开腿争取的么?”
我抽回自己的手腕,沉默地裹好浴巾,才道:“怎么?你要开始造谣了吗?”
“徐氏破产不过一段时间,你攀上高枝的速度可真快。”
冯小伶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周围的人都有机会听得到。
“是吗?那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攀高枝的。”
我看向冯小伶,冷笑了声,继续道:“你是该生气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命——靠山没了一个又来一个。”
“先把药喝了。”
莫姐将一杯泡好的冲剂递给我,看见我怏怏的,皱起眉:“你要是挺不住就直接说,有陈总的面子在,导演不会为难你。”
第一天我在水里泡了太久,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这几天反反复复,怎么也不见好。
“挺得住,总不能让大家因为我一个人耽误拍摄进度。”
《生生》的取景地定在千城,正值秋季,十分干燥阴冷,气候很不好,一阵风就能带起好大一卷尘土,大家叫苦连天。
这鬼地方,谁不想尽早完成走人。
我将杯中的药一饮而尽,还未等我缓过劲,就听见导演喊:“徐行,徐行又去哪里了?”
下一场戏需要我骑马。
虽之前留学在马场骑过很多次,但都是有专门的教练带着。
眼下让我独自上阵,其实心里直发怵。
“徐行,马没问题,赶紧得吧。”
导演嚷嚷着让我别磨叽,拿着对讲机的手不断地挥舞着,语气十分地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上了马,可没开始几步马儿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冲了出去,在场内疯了似地狂跑,我紧拽着缰绳也无济于事。
我心一沉,开始为自己被摔下马背做倒计时。
“徐行!”
突然有一个声音穿过狂风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竟看到了陈随。
他骑着马与我并行,在马匹急速前行中向我伸手,面色凝重:“把手给我!”
我泪水瞬间止不住地往下坠,靠着最原始的信任感我朝他伸出手。
下一秒,我就坠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里,接着,“砰”地一声,我原先骑的那匹马应声倒在地上,扬起无数尘土。
陈随将惊魂未定的我抱下马,导演忙不迭地迎上来道歉:“对不起啊陈总,我们实在不知道那匹马怎么会突然受惊……”
陈随走得很快,将我安放到车上后,才转身开了口:“宋导,我等真相的耐心只有两天。”
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陈随。
那是Z大的校庆晚会,我代表舞蹈队上台跳一支独舞。
可不知道是谁往台上洒了钢珠,我的舞跳到一半直接摔在了地上,陈随也是这般突然从天而降救了我。
阔别数年,他仿佛依旧是我的英雄。
车上,陈随抽了几张湿巾替我擦脸,脸色很难看,我抿着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惹他更不痛快。
直至他不小心碰到了我受伤的手臂,我忍不住闷哼了声。
陈随的手一顿,随即移开了些距离,看到我手臂上一大片洇出血的擦伤皱紧了眉:“徐行,你痛不会说吗?”
我鼓了鼓脸,把眼泪彻底收回去,躺靠在座椅上缓缓舒了一口气,嘴硬道:“也就一般般痛吧。”
当晚,陈随救我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直接登顶热搜。
热度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除了陈随陈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外,还有好事的网友扒出了我和陈随的往事,对我们分开的原因议论纷纷。
“徐行!你怎么想的!赶紧给我复合啊啊啊啊啊啊!”
“楼上+111111,我服了,豪门总裁x美艳女明星,绝配好吗!姐要磕疯了!”
“歪个楼:徐氏破产后,徐行资源是真不行啊,都去拍网剧了。”
“结婚份子钱我随1万,记我公司老板名上。”
……
我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正想着要如何回应时,陈随端着两个碗走进来,直接拿走了我手中的手机皱着眉,道:“要不要我帮你把手机直接绑你脸上?”
浓重的中药味让我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往后缩了缩,开口试图商量:“我能不能选择喝西药?”
陈随丝毫不给我讨价还价的机会:“你也可以选择不喝,半夜疼得睡不着可没止痛药给你吃。”
“我已经让莫离把你所有止痛药都丢了。”
“……”
陈随将碗递到我嘴边,语气依旧淡淡:“喝吧,不算苦。”
我愣了愣,又开始想起过往的某个片段。
我从小就害怕吃药,除了母亲会耐着性子哄我吃药外,只有陈随会。
记得有一次我烧得厉害,迷迷糊糊间闻到陈随送到嘴边的汤药还是会下意识地抗拒。
陈随扶着我坐起来,一边耐心地哄我说药不苦,一边一勺勺地将汤药送进我的嘴里。
思绪回笼,我沉默地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但还是苦得直干呕。
陈随夹起一颗蜜饯塞到我嘴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喝这么着急干什么?”
等我再度有精神看手机,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的微博一夜之间涨粉数十万,但热搜第一竟赫然挂着我和冯小伶的名字。
我皱着眉点开,发现置顶竟是冯小伶发的艾特我的道歉视频。
冯小伶承认是自己让马吃了药才导致其发疯带着我乱窜,表示对我受伤一事十分愧疚,央求我能够原谅她一时冲动。
镜头里的冯小伶不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素颜朝天,态度诚恳中带着无限的惶恐,通红的眸子含着泪光。
不一会,微博推送实时热搜的弹窗弹出:“冯小伶被警方带走,更多细节曝光……”
广场上都在骂冯小伶的歹毒心肠,说她咎由自取恶有恶报,也有人在讨论我背后的资本到底是谁,竟这么厉害,连半分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不需要我多想,现如今有这个能力可以让冯小伶公开向我赔罪的人,无非就是陈随。
但我想不通他为何要替我出头。
烦躁压不住,我点了根烟,不欢而散的过往历历在目。
不知道是不是外头的天过分阴沉,我心口沉闷得厉害。
那天,我甩开陈随的手,嘲讽:“你拿什么给我未来?你不过是一个陈家不愿意承认的私生子,陈随,我凭什么陪你一步步来?我生下来就是要一直过好日子的!”
雷雨天,我和陈随站在雨里被雨水完全打湿,他沉默地听着我声嘶力竭地控诉,眼眶通红。
时隔多年,我仍然感谢那场雨,掩盖住了我掉下来的所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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