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大暴雨。
落地窗前我轻啜咖啡,与游戏公司高管就一千万的合作谈笑风生。
窗外,街头小贩正拉着板车鼠蹿,高管嗤笑:
“大雨天练摊儿,要钱不要命的穷逼!”
我一抬腿踹翻桌子,撕了合同,砸在他脸上。
什么穷逼?
那是我网恋两年的小男友!
……
“家人们,看我今天娇弱不?”
我一手拎起小碎花裙角,一手撩了撩头发。
拳馆里,师兄弟们呛水的呛水,捂眼的捂眼,纷纷作出一副遭受重创的表情。
我火冒三丈,撸起袖子,一拳打飞沙袋:
“快说,老子弱不弱?”
一帮怂货赶紧点头哈腰地奉承:
“弱弱弱!”
“真的,好弱。”
“寒寒姐今天弱爆了。”
我满意地掸了掸身上灰尘,扭头出门。
今天,是我和网恋男友奔现的大喜日子。
两年前,我玩的游戏发起“交换晚餐”活动。
我随机匹配一个小萌新,点开交易界面,他给了我一顿大餐,而我给了他一把药丸。
对方缓缓打出两个问号:??
本着一贯的装弱原则,我三连解释:
“我很弱。”
“我没钱。”
“我有病。”
短短三句,勾勒出一个体弱多病老阿姨形象,催人泪下。
倒不是我病娇。
而是和前男友切磋时,不慎把他打住院了。
他恼羞成怒,出院后,死活跟我分手。
我一生气,又把他打住院了……
因此,教练苦口婆心规劝我:“在傻逼面前,要适当装弱,以免失手弄死他们。”
那个小萌新,后来,成了我的游戏搭子。
整天屁颠屁颠跟着我,一口一个“大佬”。
再后来,就成了我的网恋男友。
他当时才19岁,读大一,自己都未必能吃饱,还勤工俭学给我打钱买药,每周三五百。
这张卡,我一直压在箱底,从未动过。
虽然没几个钱,但,毕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我开车来到老南门街,特意停远些,找到之前联系过的李姐,交钱,租下她的摊位。
网恋时,我自称无业,平时摆地摊挣住院费。
如今奔现,要为胡说八道买单了。
主打一个罪有应得。
我坐在摊位前,望着一地鸡零狗碎的小商品。
犯了愁。
第一,不知多钱;
第二,不知咋卖。
正愁着,一个戴眼镜的白净男生慢慢走过来。
头发有点点卷,衣着朴素,背个帆布包,一脸天真又羞涩的红晕。
黑框眼镜下,投来的眼神紧张且迟疑。
我冲他招招手:“小珣,过来。”
他眼睛一亮,像认主的狗一样蹿过来蹲下,就差抱着我腿舔了:
“寒寒姐!”
“凑这么近干嘛?我只是有病,又不瞎。”
我娇嗔一声,手指戳在他脑门,把人推开点。
太帅了,让人怪心慌的。
结果,他头一仰摔了个屁墩儿,两手捂住脑门。
我这才想起自己苦练五年铁砂掌,浑身硬功夫,单掌开碑、一指碎碗,赶紧帮他揉揉。
小珣讪讪地问:“挺有劲,身体好点了?”
我言简意赅地解释:“甲亢,容易激动。”
这时,有位女顾客款款走近。
我麻溜地一欠身,把板凳塞到小珣屁股底下:
“锻炼的机会来了,上!”
小珣沉稳地点头,露出“您瞧好吧”的表情。
顾客拿起一个发圈:“头花咋卖?”
小珣:“您对这个赛道缺乏深度认知,头花的售价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化赋能。”
顾客扔下发圈要走。
小珣赶紧喊住:“十块钱一个!”
顾客:“这么贵?”
小珣:“毕竟,我们对标的是头部项目,而且在价格矩阵,基本实现了拉通对齐。”
顾客拔腿要走。
小珣:“老南门都这个价!”
顾客这才拿起发圈,又问:“质量怎么样?”
小珣:“这个项目迭代了好几轮,拥有复合型资源倾斜,已经形成精细化功能闭环。”
顾客茫然地盯着他,一脸无语。
小珣主动解释:“新款双股无接缝。”
见顾客还在犹豫,小珣继续劝说:
“您放心,我作为这个摊位的操盘手,打法就是品效合一,颗粒度够细,用户兼容性高,”
“做工精致,老少皆宜,对吧?”
顾客眼中闪动着精明的光芒。
小珣欣然点头:“这个品类唯一的痛点,就是容易丢,建议通过增量博弈,提高留存率。”
“行吧,那我再挑几个。”
最后,顾客抱走了一整盒发圈。
我对网恋小男友刮目相看。
紧攥的拳头松开,温柔地摸了摸他头发。
“小珣真棒。”
我只是浅夸一句,他便开心地弯起双眼,红红的脸颊贴在我手掌中,蹭了又蹭。
就像他的游戏个签一样——
“我是寒寒姐的狗。”
我感受到了既陌生又亲密的暧昧感。
调教时长两年半的电子小男友,走入了现实。
好像还不赖。
我小时候,家境很差。
为了不浪费感冒药,高低要冻发烧一个。
隔壁邻居扔了半管吃剩的芥末酱,我妈捡回来,炒了三天菜。
一到饭点,全家人涕泪交流。
亲人去世都没哭那么惨。
上面这些事,我都告诉过小珣。
下面这些内容,我却从来没有说过——
如今,靠着武艺与颜值,我斩获了全国武术冠军,近千万粉丝,合作邀约如雨点般打来。
但我内心共情的,依然是底层人民。
赴宴时,见一小坨食物收费高昂,照样吐槽是合法黑店。
有个词叫“精致羞耻症”,说的就是我这样,即使经济改善,依然不能适应奢侈生活的人。
所以,我很喜欢小珣这样的纯情小男生。
有爱有欲望,但无钱无心机。
没顾客时,他就斯斯文文坐着,话少,爱笑。
让我差一点忘了,几天前,提出奔现时,他表现得有多激愤忘形。
那天晚上,我俩连麦打游戏。
夜里,我意外接到一通表白电话。
是游戏公司一直负责与我联络的周总,周景坤。
听声音,有点醉,应该刚喝完大酒。
我拒绝了他的表白,表示自己并非单身,有个网恋对象。
周景坤哈哈大笑,语气轻蔑:
“网恋没有好结果,没见过面,能有多爱?
说不定对方是个丑逼、人渣,
专门捏造假身份,玩弄女人的,我见多了。”
当时我游戏语音还没挂断。
小珣清清楚楚听到有个情敌在电话里造他谣。
又气又急。
为了证明自己不丑也不坏,他下定决心:
“见面吧,我来找你!”
刚回忆到这儿,我手机响了,赫然三个字:
周景坤。
我避开小珣,礼貌接听:“周总,有事?”
“合同准备好了,我给你送去,在哪见?”
半小时后,我优雅地轻啜咖啡,和周景坤聊着一千万的合作,谈笑风生。
而小珣乖乖守着摊位,等我回来。
周景坤打量着我:“你今天穿得不像你。”
“斯文败类,跟你撞款了。”
我笑着敲敲桌面,向他要来合同,翻阅。
窗外,突降暴雨,街头小贩们拉着板车鼠蹿。
一众慌乱的摊贩之中,小珣十分醒目,他光着膀子奋力蹬三轮,上衣盖住了我的货物。
周景坤一脸优越俯视窗外,冷笑道:
“大雨天练摊儿,要钱不要命的穷逼!”
我一抬腿踹翻桌子,撕了合同,砸在他脸上。
“狗大户,瞧不起谁呢?老子不签了!”
周景坤差点摔倒,狼狈站稳,又惊又怒:
“你、你居然为了摆摊的,骂我?还掀桌?”
我拍了拍鞋帮的灰,冷哼一声,昂首离去。
然后,蹲在一角屋檐下,打电话摇人:
“师兄,是不是住老南门?帮我个忙……”
片刻,雨停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出现。
豪掷六百块钱,包圆了所有小商品,抱着满满一大兜头花、粉扑、美妆蛋,落荒而逃。
我手机到账一千。
那孩子,又自掏腰包贴了四百。
我徐徐走回,小珣慌忙穿好上衣。
又假装不经意,理一理湿透的衣摆,腹肌轮廓若隐若现。
果真是贫苦出身,也不知他勤工俭学的项目是在工地搬砖,还是在码头扛包。
我看着空空的摊位,故作惊诧:
“哇,卖完啦?”
小珣点点头,一脸期待,等着被撸毛夸夸。
我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
“商业奇才!走,姐姐请你吃庆功宴。”
路口不远,就是美食街。
我望向冰淇淋车。
小珣温馨提示:“你心脏不好,别吃冰的。”
我望向烧烤摊。
小珣阻止:“你重度贫血,不能吃辛辣的。”
我望向奶茶店。
小珣提醒:“不行,你乳糖不耐受,忘了?”
我望向炸鸡啤酒。
小珣:“当心遗传性脑血栓,有家族基因。”
我在美食街转了一圈,只看见小珣微笑而坚定地摇头,嘴还叭叭个不停:
“甲亢,不行……
痛风,不能吃……
高血压……
糖尿病……”
我肠子都悔青了。
好好个人,非要装什么病?
报应啊!
最后,我们来到了馄饨摊前,小珣这才满意。
天他妈都黑了。
四周孜然辣椒味飘来,无孔不入,那个香啊。
我沉醉地嗅着。
一低头,快乐就没了。
面前,是一碗寡淡的清汤小馄饨。
小珣还特意叮嘱了老板,没有放虾皮和紫菜。
我好想哭。
正在极力压抑内心痛苦与不甘的时候,突然,一个嚣张粗鲁的声音传来:
“躲什么?过来!”
我一扭头,发现旁边烧烤摊,有人耍流氓。
几个醉醺醺的小伙子,围住了两个姑娘。
烧烤摊老板过去劝,反被他们推得摔了一跤。
眼看事闹大了,大家纷纷后退。
我蹿得比谁都快。
不是往后蹿,是往前蹿。
我高举一只板凳,指着他们暴喝:
“呔,放开那个女孩!”
小流氓们齐齐回头,上下打量我:
“哎呦,这个更漂亮。”
“你是来加入我们的?”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面熟,好像是那个——”
凳子及时砸在他脸上,把话打断。
差点暴露了姐的江湖名号。
我又拽过一张折叠桌,举着就冲,豪气干云。
一对情侣正吃着饭,忽然桌子没了,被人拿走打架去了。
这就是夜市晚餐的小惊喜。
小珣按住了我的手,一脸惊诧。
前男友那幽怨受伤的神情在脑海中浮现。
我讪讪地放下折叠桌,自言自语:
“奇怪,怎么感觉浑身充满力量了,一定是爱情的魔力……”
话没说完,小流氓们围上来。
小珣把我往身后一拉,自己迎了上去。
他打架毫无章法,但勇气可嘉,有一种抡王八拳的威猛气势。
很快,小流氓被打倒两个。
小珣的眉骨也被砸破,还流了鼻血。
给我急得团团转。
安西教练,我想打流氓啊!
幸好,有几位路人见义勇为,过来帮忙。
最后警察叔叔赶到,将小流氓绳之以法。
我帮小珣擦了脸,伤口涂上碘伏,十分后悔。
他却满不在乎地笑着:
“游戏里,你也是正义感爆棚。
这样的寒寒姐,我很喜欢。”
我们手牵手走到老南门路口,已经深夜了。
“我坐地铁,回医院。”
“我扫辆车,回学校。”
我们俩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二十分钟后。
我捏着车钥匙,走进停车场电梯。
徐徐关闭的电梯门,忽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来。
我一抬头。
正是刚才骑车远去的小珣同学。
我俩面面相觑,狐疑又心虚。
小珣咳嗽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
“我在负二层的洗车店打工,你呢?”
我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帮VIP病房的婆婆跑腿,挪车。”
我们彼此递了个怜悯神色,更心疼对方了。
洗车店老板记性不大好,小珣跟他沟通半天,他才想起来自己雇了个兼职大学生。
小珣让我坐在屋里,怕水溅到了害我感冒。
感冒是不可能感冒的。
只是一直盯着穿工装的帅小伙,心律不太齐。
我陪着小珣洗完了车。
他也陪着我把车开回“雇主婆婆”家。
看到我心爱的浪漫小怪兽,黄色玛莎拉蒂新款GT跑车,小珣沉默片刻,违心地夸了一句:
“这位婆婆,还挺有少女心。”
江景别墅,安保森严。
我刚买的新房,还没来得及办理智能识别。
正在翻找临时门禁卡。
保安忽然伸头,看了看我俩,热情地打招呼:
“晚上好,先生回来了!”
并主动开启了道闸。
我一脸疑惑地望向小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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