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丝不挂躺在拍卖会的展台上。
听着富人们争相报价。
轻叩自己盈泛红光的身躯,我露出一丝微笑。
抢吧,拍吧,哪个幸运儿得到我——
他会谢我八辈祖宗!
……
女拍卖师正介绍着我的来历,激情澎湃:
“这件竞品,是一串绛色佛珠。
它是南明一位得道高僧的传世法宝。
我再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这位高僧,法号古月,但他俗家姓朱……”
我听在耳中,不禁勾起唇角,一笑。
这个女拍卖师非常聪明。
寥寥数语,勾起人们对南明皇家秘史的猜想。
最终,我以一千万元的价格成交。
买下我的人,叫裴骜,裴氏集团二公子。
我起身,从佛珠上飘离,围着他打量了一圈。
嗯,不过弱冠之年,丝麻衬衫一尘不染,隐透檀香,衬衣下肌肉紧实,应该体力优秀。
我喜欢。
他眉宇之间颇有几分神仪明秀,却垂睑阖眼,全程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由助手竞买。
这人莫不是哑巴?
旁边,有个不服气的,抛下一句狠话:
“神气什么?我听说这串佛珠的前几任买主,都没有好下场!”
那副尊容和口吻,我听着不爽。
遂飘到他身后,冲他脑袋吹了一口冷风。
瞬间,他一顶假发整个儿立起来,耷向前额。
“是谁?谁在恶作剧?”
他捂着假发慌乱逃离,挤得人群一阵骚动。
裴骜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视线穿过了我,落在别处。
吓我一跳,还以为他能看见我呢。
我轻轻拍了拍赤裸的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却见裴骜迅速垂下脸,嘴唇开翕,默念着什么。
看口型,他念的好像是:非礼莫视。
什么情况?
他似乎,真的能看见我?
当夜,我被请到了裴骜的斋室,供在佛像前。
我照例幻化成一位婀娜多姿的美女模样,身披红纱,急不可耐等待着新主人前来。
可裴骜却迟迟没有来。
天明时分,我打了个呵欠,缩回到佛珠上入眠。
哎,可惜了。
权且寄下这一条人命罢。
第二天夜里,裴骜还是没来。
我等得百无聊赖,推开门,主动走出去找他。
却发现他就在门外的院里打坐。
一棵菩提树下。
天上月,辉光清冷;
地上人,朗目疏眉。
我蹲在他面前,伸手,按在他交叠的掌心。
他没有看我,轻声发问:
“你,就是我的心魔吗?”
我一怔,原来,他将我当成了修练中的幻觉,难消的业障。
“非也,我乃佛珠中一缕灵识。
亲一口强身健体,睡一觉延年益寿。
小居士,快过来与我共修欢喜。”
我拉起裴骜,欲回房间。
不想,他却幽幽叹气:
“想不到,我的心魔,竟然会是色魔。”
尔后,用力挣脱我的手。
非常决绝,以至于“喀嚓”一声,我手腕脱臼。
原本香艳的场面,变得尴尬起来。
面面相觑片刻,我一头栽倒在裴骜怀里:
“哎呀,手腕脱臼了,要哥哥亲亲才能复位。”
裴骜坐怀不乱,清醒地看着我,皱起眉:
“心魔,也会脱臼?”
“都说了我不是心魔,是天地灵气。”
我面不改色地将手腕接上,顺势勾住他脖子:
“走吧,和我睡一觉,助益修行。”
他遽然起身,走开,不客气地将我撂在地上。
“不管你是心魔还是灵物,请自重!”
“难道你不想长寿?那发财呢?壮阳呢?夜御十女金枪不倒……”
我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
裴骜捂起耳朵,一溜小跑。
哎,这人把坏心思隐藏得太深了。
我也折腾累了,伸个懒腰,附回佛珠上睡觉。
不幸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前几任买主恶心的样子。
第一任买主,是个富商。
我刚显形,他就迫不及待搂着我求欢。
第二任、第三任……全是有钱人,也全是假正经,满口经文禅理,实则垂涎女色嘴脸可憎。
这些一肚子坏水的人,还没能得到我,就遭到反噬。
疯的疯,傻的傻。
所以在传言中,前几任买主都没好下场。
古月先生的念珠佛性太强,缺德货色不配拥有。
裴骜的下场,也将如此。
我就不信,曼妙的身子,有哪个男人不爱。
为了趋其所好,我每天变成不同模样。
萝莉、御姐、女团爱豆、放荡太妹……甚至我一度怀疑他是gay,还变了美男子测试。
然而他一概不爱,还总是躲着我。
终于,在我变成他后妈的时候,裴骜爆发了:
“够了!马上给我变回去!”
“变回哪一个?”
“最初那个!”
“你喜欢那副模样?”
“……”
裴骜一阵无语:“反正你赶紧变回去。”
我想了想,给他提条件:
“那,你不准乱跑,乖乖待在房间里陪我。”
裴骜从牙缝里迸出一个“行”字。
我变回红衣模样,牵着裴骜的手,回了斋室。
他闭眼不看我,整夜待在一起,也只是打坐。
我翘着脚,趴在蒲团上,细瞅他好看的眉眼。
这裴骜,浑身都写着“禁欲”二字。
不由好奇,他兴致高涨时,会是什么模样。
三百多年前,我也曾好奇过一次。
当时,古月大师还是青年僧人,在风雪中救了一只情窦初开的小红狐。
我既满怀感恩,又惊艳于他仙人般的姿容。
夜间,幻化人形,爬上他的床。
古月起了反应,眉间的一颗风流痣绯色流转。
我以为一段旷世之恋就此开启。
他却用佛珠收了我。
封印整整三百年。
素了几百年的小狐狸,如今馋上裴骜的身子。
却也是个禁欲的修行者,好不扫兴。
我不禁叹了口气。
裴骜眼睛没睁,只问:“在想什么?”
我托着下巴,答:“在想怎么才能睡到你。”
“这话太粗俗,你虽有灵智,却不通人性。”
他睁开眼睛,目光澄明坦荡:
“你所向往的事,只有两情相悦,才可以做。
即便你有了心爱的男子,也要一步一步接近。
亲密关系不只是睡觉,懂了吗?”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其实,我倒也不想以色事人,容易显得我靠脸吃饭,智商不咋高。
但没办法,都怪狐狸本性魅惑贪心。
毕竟是被圈养300年的宠物,撒娇抱腿属于专业技能。
早就形成肌肉记忆了。
路边捡破烂的我都想凑上去嗅几下。
不过,这是裴骜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虽然没完全懂,但我喜欢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的本体是什么?修炼多久?有名字吗?”
他又问。
——狐狸精,三百多岁,曾用名“北骷髅”。
说出来不吓死他。
我摇摇头。
假装一概不知。
我凑上前,故作娇羞:“哥哥帮我取名字吗?”
他沉吟了片刻:
“法器之灵,心智初萌,就叫灵初吧。”
灵初、灵初。
我默默念了两遍,这名字还怪好嘞。
主动为我取名,一定有暧昧的小心思!
结果,裴骜郑重地递给了我一本《金刚经》:
“有了居士法名,就是佛门同道。
来,一起念经吧。”
……妈蛋!
我念你奶奶的腿儿!
好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
我悻悻地将经书一扔,飘回佛珠上,睡觉去了。
看得出,裴骜这个人很有原则。
想要拿下他,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简单改变外形,是不够的。
我决定了。
我要学习。
书里说,狐狸精美貌狡诈、媚惑人心。
我照了照镜子,嗯,说得对。
书里还说,男人见了狐狸精都会变得五迷三道,甚至抛妻弃子、祸国殃民。
我看了看裴骜,呸,瞎扯淡。
看了几本书,又追了几部恋爱番,还认认真真做了笔记。
裴骜见我这么用功,以为我要学好,十分欣慰。
欣慰到为我准备了宵夜。
我没急于动筷子,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望向他:“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宵夜是什么吗?”
裴骜摇摇头,表示不知。
我说:“是有你的每一夜。”
刚说完,裴骜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
我老激动了:“煽情吧?是不是感动了??”
他摆摆手,艰难发声:“呛着了……水……”
好小子,铁石心肠!
我失望地把水杯递给他。
他却已吞咽不下,呼吸急促,脸孔涨红,眼看要窒息了。
我在书上看过,这是气道异物梗阻的症状。
土味情话的杀伤力这么大?
虽然我不会“海姆立克急救法”。
但我会“亲一口百病全消”急救法。
我倏忽飘到他面前,凑在他唇上,一记深吻。
裴骜咽喉处,红光隐现即逝。
他的喘息渐平,呼吸顺畅,目光聚焦在我脸上。
我看见,他一双瞳孔猛地放大。
这是吃惊和恐惧的反应。
冲这反应,被我亲一口,相当于吃口屎。
裴骜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我额头,用力推开。
好小子,拔嘴无情啊!
看着他那羞愤欲绝的臊样儿。
气得我口音都飙出来了:
“蹩跟我整这死出,磕碜谁呢?
你要嫌我闹心,麻溜儿的把我卖了。
记得找个精神小伙,丑的不行。”
裴骜盯着我,眼神里有点含蓄的怒意:
“你读书学习这么久,还是在轻贱自己?”
哎呦喂,他不淡定了,有戏。
我眼珠一转,恶向胆边生:
“那,我换个人轻贱一下,比如你?”
我双手不听使唤,猛地将他扑倒在地,准备霸王硬上弓。
谁知,一股阴森的寒气兜头袭来,像一耳光。
我尖叫一声,蹿起来,趴伏在屋顶上。
眼睁睁看着裴骜,手忙脚乱,把我好不容易才扒开的衣领,又紧紧拉上。
心中既失望,也后怕。
我当宠物时还挺可爱的,当个人咋这么油腻呢?
这一身狐狸本性,万一把持不住,怕是要出事。
话说回来,连吃小哥哥豆腐都要挨大嘴巴子,那我解开封印,又能干嘛?
人类太无聊了,还是把我封回去吧,赶紧的!
一连几天,我都蜷缩在佛珠里,睡大觉。
裴骜晃动着珠子,喊我起来学习。
懒得搭理。
直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出现。
家里来客人了!
是男的!
我耳朵一竖,睁开眼睛,“嗖”地飘了出来。
裴骜正要离开斋室,一怔,看向我。
我整理仪容:“来者何人?颜值几分?”
“裴骥。有七分吧。”
裴骜淡然回答,喜怒不形于色。
这个裴骥,登上过杂志,照片很帅。
裴骜后妈的亲生儿子,裴氏集团大公子,现任掌舵人。
“你要去见他吗?带上我!”
我神采奕奕。
瞎了眼不爱我的帅哥,除了裴骜,没有第二个。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裴骜眼中掠过犹豫,一闪而逝,伸手戴上佛珠:
“好。”
斋房与大厅,隔了一个院落。
有位妇人背影站在院子里,拿着手机,正拍花。
“兰姨。”
裴骜垂下头打招呼。
兰姨转过头,一副保养得当的面容,堆着笑:
“小骜,你这边水土好,花都开得大些。”
“兰姨喜欢,可以和我换换。”
裴骜语气淡漠:“我去住裴宅,您来守祖坟。”
原来,这座山是裴家祖坟。
不受宠的二少爷,在这儿当了个守祠人。
相当于被家族遗弃了。
啧,怪不得他冷清禁欲,不食人间烟火。
是受尽欺凌,郁郁寡欢啊。
兰姨的假寒暄被裴骜一句话噎回去,没绷住,翻了个大白眼,转身走了。
裴骜刚走进大厅,就迎上裴骥阴鸷霸峙的目光。
这位裴大哥身材健壮,脑后叉个太阳镜,穿着无袖T恤,随时随地展示两胳膊腱子肉。
只是表情不太吉利,一脸的晦气。
像一座行走的双开门大坟包。
此时,大坟包正指着裴骜发飙:
“再让我知道,你对我妈没礼貌,我就——”
我从裴骜身后款款走出来。
裴骥的眼睛瞬间一亮,连威胁都忘了,问:
“这是谁?小骜,你女朋友?”
我盯向裴骜:“我是吗?”
裴骜冷静地摇了摇头。
“你好,我叫灵初,是路过这儿来采阳……不,采风的。”
我朝裴骥伸出手。
握手时,他手指轻佻地刮了刮我手背,一挑眉。
“灵初小姐,能加个微信吗?”
“我没有手机。”
裴骥震惊了,不爽地瞪了裴骜一眼:
“你小子傻吧?有钱盘串儿,不会送个手机?”
听到盘串,兰姨像是不经意地问了裴骜一句:
“那串价值一千万的珠子,我能看看吗?”
裴骜取下佛珠,递给她。
兰姨看得赞不绝口:“不愧是南明太子的宝贝,皇家文物,可是顶级藏品!”
“它只是高僧遗物,一件佛器。”
裴骜淡淡驳回了她的赞叹。
“不知为什么,兰姨看它很合眼缘,送我吧。”
未等回答,兰姨径自戴在手上。
裴骥怕弟弟拒绝,率先发话:
“我妈看上,你就得割爱。多少钱,开个价。”
我假装给裴骜倒茶,凑到他耳边,轻声提醒:
“正好把我卖了,开个高价,坑死他!”
裴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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