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月亮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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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礼不欢而散的第六年,我为了另一个男人灰头土脸地回头找他借钱。

他看着我摇尾乞怜的模样,轻勾了勾唇,随即移开目光不为所动。

是我忘了,从我不顾他卑微挽留、毅然决然抛弃他选择远走他乡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对我有求必应的陈礼了。

……

我报了陈礼的名字后服务生就直接把我领到了顶楼的包厢。

包厢里音乐开到了最大声,扑鼻而来的烟酒味和各种香水味让我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众人在里头玩得正在兴头上,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找到陈礼并不难——他就坐在沙发中央。

左右两边坐着两个娇弱无骨的女人不断地往他身上凑,他没推开,也没任何回应,长指夹着根新燃的烟,薄唇微微勾着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牌。

“哎哟,礼哥,这一局我们让他们喝个够!”

“陈礼。”

我终于鼓起勇气打断了众人的起哄,大声唤了陈礼。

大家纷纷扭头看我,陈礼也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睨了我一眼。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局促,可扯了扯嘴角还是一脸的强颜欢笑:“我有事求你,能出去说吗?”

“哟,礼哥,这是你什么时候泡的妞,这么正?”

陈礼吸了口烟,也跟着笑了,漫不经心道:“我姐。”

众人更是来了兴致,有人又问:“你什么时候多个姐?”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求礼哥,也可以试着求我啊!”

话语间,那人已经端着杯酒站在我面前,笑嘻嘻地打量着我,浓厚的酒味糊了我一脸,他却越凑越近,似是要亲下来。

我急忙推开他,慌乱地整理掉下来的头发,又看向陈礼:“我真有事求你。”

“哎,礼哥,我能泡你姐吗?”

站我跟前的人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了陈礼一句。

陈礼没说话,那人便倒了杯新的酒递给我,搭着我的肩醉醺醺地继续说:“姐姐,你今晚陪我喝高兴了,别说天上的月亮,明天火星撞地球了我都替你拦下来。”

众人笑,有人开口:“孙明,别光吹牛逼明天起来连自己穿的什么颜色内裤都不记得。”

“开玩笑,爷再喝一筐也不带醉的,”

孙明伸手搭上我腰间试图胡作非为,可陈礼依旧不为所动。

我本就一片死寂的心在此刻变得无比空荡。

是我忘了,多年前在我选择抛弃他的那一刻,他就不会再是对我有求必应的陈礼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可下一秒,有人撞倒一桌子东西的声响传来。

全场嬉笑声戛然而止,陈礼速度快到我都没看清。

陈礼死死掐着孙明的脖子,眼尾染上几分红,目光阴鸷狠厉。

孙明痛得哀嚎:“礼哥礼哥,怎么了,我孙明啊!”

“想泡我姐?还不够醉?你多大的能耐?”

陈礼松开孙明,冷笑了一声,拿过一瓶没开封的红酒打开就直接往孙明的嘴里灌。

孙明被掐着嘴没办法抗拒,一整瓶的红酒灌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孙明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又像是要吐吐不出来,整个人痛苦至极。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酒瓶子就在孙明的头顶炸开,陈礼将玻璃碎片抵着他的脖颈,哂笑:“就这能耐?孙家是不是给你过太多好日子了?”

我赶紧抓住陈礼的手,摇头:“陈礼,停下,我没事,你快停下。”

我紧紧拽着他的手臂,气氛僵持了一会,陈礼才终于丢掉手中仅剩的玻璃碎片,放开对孙明的桎梏。

陈礼一脸垂丧地看着我,目光犹如一潭死水,哑声问:“你怎么敢回来的?”

我心一滞,松开手,似是有狂风在耳边嘶吼,刮得我生疼。

是啊,那年,最骄傲肆意的陈礼,放下所有自尊心的哀求我留下来,是我毅然决然抛弃了他远走高飞。

这么多年过去,我竟然敢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求他帮忙。

他现在应是恨毒了我。

“姓名。”

“陈礼。”

“自己叙述一下事件经过。”

陈礼解开衬衫的前两颗扣子,一脸无所谓,勾唇轻笑:“警官,孙明都说了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为什么还要大半夜这么折腾?我好累的,明天还要上班。”

“陈礼,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把酒瓶子砸人家头上,跟我们说是开玩笑?”

我坐在一边沉默着低头抓着自己的指甲,内心早已经慌乱成一团。

孙明被送往医院后,孙明的母亲二话不说直接报了警,斩钉截铁地说是陈礼把她儿子弄残废了,包厢里所有人都被叫来问话。

大家一致对外称是开玩笑,不小心,但孙家动用了些关系,所以警察不依不饶,非要逼着陈礼认罪。

还有两个钟。

马上就熬过拘留24小时了。

陈礼不为所动,愣是直接趴在审讯室里眯起了眼:“有什么事,找我律师谈吧。”

我深吸一口气,恍惚间突然想起,这是陈礼第二次因为我进局子了。

多年前,是生意上的合作方组了酒局,陈礼说缺个女伴,所以把我带上了。

酒桌上多半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开起玩笑是没有半点底线,酒过三巡更是直接口无遮拦。

“诶,陈礼,我说你怎么回事?大家带女伴,你带你姐来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今晚你是想玩你姐?”

那人话音一出,大家都笑出了声。

陈礼也笑,举着酒杯走到那人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凑近他轻笑了声,问:“怎么?难不成李总有这个癖好?”

不等人回答,他已经将杯子里的酒倒向那人头顶。

接着,陈礼把酒杯往实木桌上一磕,玻璃被四分五裂。

他捏着残存的杯身抵住那人的喉,又说:“李总,下次嘴巴再这么不干净,就永远别说话了,嗯?”

那晚不仅让陈礼失去了两个亿的融资,李国伟还将他送进局子里折腾了好几轮。

陈礼说:“程冉,你要记住,除了我,谁都不配欺负你。”

第一次看见陈礼,是在十岁的时候。

母亲再婚,嫁给了陈礼的父亲。

陈礼的父亲不介意我母亲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反倒是对我的到来十分欢迎。

精心布置的公主房,满衣柜的新衣服,和床头摆放着我最爱的维尼熊抱枕,都是他向我母亲表示的诚意。

可陈礼并不待见我。

他在二楼阳台举起花洒直接淋了我一身水,然后笑嘻嘻地跟我道歉:“对不起呀,浇花不小心浇到你了。”

陈礼的父亲怒斥他让他赶紧滚下来跟我道歉,紧接着又急忙帮我擦掉身上的水渍。

他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跟我说:“冉冉啊,这是叔叔的儿子陈礼,比你小三岁,比较顽皮,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叔叔说,叔叔一定帮你收拾他,好不好?”

陈礼不情不愿地下了楼,撅着嘴伸出手跟我道歉:“你好,我叫陈礼,刚刚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托陈家的福,我和母亲终于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在我高二的时候,陈礼拿着连续三年国际奥数竞赛一等奖的成绩连跳两级成为我同校的学弟学校甚至是为他拉了条横幅欢迎他的到来。

陈礼人长得好,成绩也好,除了对我脾气不好以外对所有人谦谦有礼,所以他的追求者络绎不绝。

简简单单一场篮球赛,为他欢呼雀跃的女孩挤满了观众席,一度成为北中的一段神话。

但是陈礼依旧改不了戏弄我的臭毛病,他指着高二楼,说:“对不起啊,我姐不让我早恋。”

“你姐姐是谁啊?”

“程冉,舞蹈队最漂亮的那个。”

陈礼勾唇一笑,将手中的球随意一抛,又是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以至于我遭受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自女生们的冷眼,走在路上都感觉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后来,在一场晚会中,有个男生在后台突然拿出一束花和一封信像我表白,还未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信直接被陈礼夺过去。

陈礼摊开信件,看着那长达两页纸的表白内容似笑非笑,然后开始当众不徐不疾地读了几段。

“这位陶宇知同学,你的表白信写得不错,可以投稿到我校的广播站,我一定再为你好好当众朗读一次。”

他抓着信件的边皱得不成样,但还是笑着徐徐说道:“但是,我姐不能早恋啊。”

“陈礼,程冉算你哪门子姐姐?再说,她已经成年了,你凭什么管她?”

陈礼将信件撕得稀碎,慢悠悠地往男生头上洒,道:“是啊,她算我哪门子姐姐?”

“但也轮不到你这么个不学无术没有责任心的人渣觊觎她,明白吗?”

“陈礼,你别血口喷人!”

陈礼嗤笑出声,捻着手中最后一片纸片,看向他,道:“你想让我跟程冉怎么介绍你?”

“是先从你为了争优胜不择手段造他人黄谣让人家不堪重负转学开始说,还是从你故意在最后一次竞赛中给竞争对手下药开始说?陶宇知同学,做人烂就烂了,怎么,你哪来的脸这么理直气壮?”

托陈礼的福,这件事之后再也没人敢和我表白,我的整个青春都平淡无奇,倒也让我刚好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顺利考上了理想学府。

陈礼依旧紧跟我身后,志愿只填了我所在的大学,没有任何意外地继续和我同校。

迎新联谊会,酒过三巡,大家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有人问他喜欢的人是谁?

没想到陈礼会回答,他轻飘飘地答:“程冉啊。”

众人起哄,我身子僵住,时间似乎是停止在了那一刻。

但大家都没来得及深究,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陈礼接了个电话,笑意直接止住。

他失魂落魄地起身,撞倒了自己的凳子,身子晃了晃,看着我的神色变得恍惚,哽咽地对我说:“我爸出事了。”

那年,陈礼的父亲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没能抢救回来。

他留下偌大的陈氏集团,和年仅十八岁的陈礼。

集团董事会频频召开,高层那些元老竟都想着借此机会架空陈氏。

母亲用力拍了拍桌子,呵斥大家没有半分道德底线:“大家在这里相互成就这么多年,德阳才走了不到十天,你们如此这般狼子野心,你让他在天之灵怎么安心!”

“少爷才多大?这么大个公司交给他才是真的玩完了!嫂子,我们开会只是想找一个暂时能管理公司的代理人。”

“我不是人么?”

母亲以45 %的持股成功接替陈叔叔的位置,她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愣是把陈氏经营了下来。

可是只有我知道,她没有一天不在思念陈叔叔。

生意上遇到再为难她的人,她都不会表现出任何软弱,只有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关进陈叔叔的书房一整天。

她逼着陈礼学习,出国进修,再教他一步步经营公司,每一步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陈礼23岁时,母亲宣布让他接手陈氏,自己退居二线。

那年除夕夜,母亲给我们包了最后一次饺子,说自己要去陈叔叔老家定居了。

可是第二天,我们发现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再也不会醒来了。

偌大的家,只剩下我和陈礼。

我母亲的葬礼上,陈礼阴沉着一张脸,往日最潇洒肆意的少爷,在接连不断的安慰声中沉默寡言。

他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守在我母亲的灵堂前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往盆里丢纸钱。

我将一碗面盛到他面前,他抬眸看我,眼眶微红,声音喑哑:“程冉,你还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有片刻的出神,随即抚上他紧蹙的眉宇,悄声道:“我陪着你,我永远陪着你。”

他点点头,接过我手中那碗面,再度开口:“说谎的人吞一万根针。”

后来,陈氏的担子都压在陈礼身上,他应酬不断,即使喝得烂醉如泥,但也不曾忘记回家。因为说好了,我会等他到十二点。

有一次深夜,陈礼回到家门口,却死活不愿进来,推开搀扶他的助理,不管不顾地就瘫坐在门前的地板上。

我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拉住往下拽。

他把我圈在怀里,微红的眼眶微微湿润,执拗地抵在我肩头,熨烫的气息全部洒在了我的颈肩,我听见他的喃喃:“你要抛弃我了,是不是?”

我瞬间顿住不再挣扎,敛着眸没有回答。

彼时我刚收到了来自纽约顶尖艺术学院的offer,正在考虑去不去。

我刚想开口,就感受到有水滴在我的脖颈上,陈礼把我抱得很紧,像是用掉了所有的气力。

他无声地哭着,比这深秋的天还让我觉得荒凉。

但渐渐,我突然感受到陈礼的气息微弱,再一用力,他差点就被我推到在地。

陈礼紧皱着眉,一张脸上血色全无。

我慌乱地叫宋妈,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打120 。

陈礼是喝酒过多导致的胃出血。

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签到最后连笔都拿不稳了,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熄灭,还在昏迷中的陈礼被推出来。

医生说有惊无险的时候,我才终于松了口气,直接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陈礼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走?”

第二句话是:“去多久?”

我说下周,也许三五年,稳定下来也不一定。

他苦笑,避开我呈到他嘴边的汤匙,薄寡的凤眼里尽是大病初愈后的憔悴:“程冉,你是真想深造呢,还是迫不及待离开我?”

“我不会去送你。”

从警局出来,天已经大亮,陈礼的助理毕恭毕敬地替他打开车门。

陈礼上车的脚步一顿,转过头看我:“上来。”

车上我还没坐稳,陈礼就把我拽到了怀里,死死地抱着我,头抵在我的肩颈上,语气似是妥协:“为什么回来?不是一心想离我远远的?”

我已经回来两个月了。

没想过再出现在他面前惹他不快,更没想过会牵连他再次进局子。

“你先放开我。”

我使劲推他,却纹丝不动。

陈礼把我抱得更紧了,喃喃道:“程冉,你还要玩我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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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3/6/27 17:15:21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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