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我被我爸紧急叫回家。
因为我弟闯祸了。
未成年开车撞瘫了村长的儿子。
“只要你嫁给他儿子，村长就不计前嫌！”
“你弟弟才这么小，要是有前科，他以后还怎么活？”
那我呢？
我要怎么活？
……
家里一片沉肃。
我爸坐在屋檐下抽烟，我妈垂着脑袋坐在门的另一边择菜。
奶奶在小院里跳脚骂娘。
“养你这么大，叫你帮家里出点力都不行是吧！”
“读读读，我看是把脑子给读傻了！”
“老幺！”
她喊我爸，指着我厉声嚷嚷，“小宝的事让她解决！一个赔钱货，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爸不抽烟了，抬头阴沉沉的看着我。
我妈择菜的动作也停了。
院门外有看热闹的邻居在那笑，“她婶娘说的没错，我女这么大的时候，都嫁人了！”
“可不是嘛，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的。”
“养出个金凤凰，也要飞进别人家里。”
那些碎嘴婆娘说的欢。
缠小脚的奶奶一听那些话，更来劲了，“老幺你还犹豫什么？不听话就打！”
我爸手里的烟屁股扔了，看我的眼神更阴冷起来。
我妈终于坐直了身体。
我站在堂屋里看着那些人，只觉得可悲。
改革开放多年了，封建糟粕却还一直存在于这些人的思想里，甚至还想残害我的人生。
十八岁的姑娘就被迫嫁人了，难道还是件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招娣，你一向听话。”
我爸沉着脸开口，“你弟还小，不能坐牢的。”
“反正你最终都要嫁人的，嫁进村长家，也不算亏待了你读这些年的书。”
我捏紧了拳头。
院外的那些婆娘还在起哄大笑，“就是，别的姑娘想嫁村长家还没那福气呢！”
“你弟弟这是给你撞出了门好亲事，你就偷着乐吧！”
我特么。
冲进厨房，操起把菜刀就恶狠狠的往院门口冲，“谁再嚼舌头，我就剁死她！”
“我好不了了，你们谁也别想好！”
一群长舌妇尖叫奔逃。
我拎着菜刀，血红着眼站在院门边，裹小脑的奶奶也终于闭嘴，白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屋檐下跑，“反了反了！这是要被拖去祠堂打死的！”
我哐啷一刀，砍坏了半扇木门。
她吓的一颤，死死闭紧了嘴巴，眼神却怨毒如蛇。
她在家素来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我这种赔钱货的气？
而我爸就是她最好的打手。
抄起长竹竿就直奔我而来，“狗东西，还敢凶我妈？马上给我收拾收拾，滚去村长家！”
“我不去！”
“不去老子就打死你！”
竹竿至少三米长，我近不了他的身，就只能被撵的往门外跑。
刚跑没多远，就遇上了一脸凶相的村长，只不过看见我手里的菜刀时，立即躲远了些。
“老幺，你还想不想好了！”
他没敢呵斥我，就冲我爸怒声道：“这个死丫头不去侍候我儿子，你们就滚出赵家庄！”
……
我家有个特点。
都喜欢窝里横，在外边却怂成丧家犬。
我爸一听村长如此说，顿时就赔了笑脸，“她去的她去的，我打小就跟我妈搬来了赵家庄，哪有别的地方可去？”
村长一脸轻蔑，“那就给我好好办事。”
他边说边往我这边瞟了瞟，看见我手里的菜刀时，眼皮子又剧烈跳动了几下。
怎么，心里犯憷啊？
“招娣，你把菜刀放下，我们好好谈。”
我爸把竹竿先扔了，以示诚意，而我看看脸色惊疑的村长，心里很快浮起个主意。
菜刀一扔，“行啊。”
回到家里，老太婆的眼里依然藏着怨色，只不过对村长倒是笑脸相迎。
“我要读书。”
我开门见山的提了条件，村长一拍桌子，“那不行！”
我爸跟着就瞪眼睛，“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把赵军照顾好，才是你的正事！”
赵军就是据说被撞瘫的村长儿子。
但我对此表示怀疑。
昨天撞的人，今天赵军还躺家里的，按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赵军应该躺医院里才对。
其中只怕还藏着什么猫腻。
“不让我继续读书，我是不会嫁人的。”
我坚持己见，老太婆又在门外骂，“要不是家里出钱，你读的了书？老幺，断了她的书钱，我看她还咋读书！”
“行，你们断钱，我的死活也不用你们管。”
我求之不得。
但是老太婆人老成精，立即又说道：“养活你，就是为了让你养你弟弟的！”
“你奶说的没错，要不是你弟，你早就被送走了。”
我爸阴阴搭腔，“这事由不得你。”
就知道是这样。
我噌的下站起，故作愤怒，“可你明明说过好好谈的！”
“不这样，你个死丫头能扔刀？”
“那也别想困住我！”
我扭头就往门外冲，但是刚到门口，迎面就一根粗棍子狠狠砸过来。
老太婆的脸藏在门边，狠辣而决绝。
“招娣！”
说时迟那时快，我跑的太急已经来不及躲闪，电光石火间一道人影陡然扑到我身上，扬起的手臂拦了那根罪恶的棍子。
有着蝉鸣的安静下午，我清晰听见了骨裂的声音。
怀里人疼的闷哼了声，手臂软软的垂下去，而我惊恐的抱住了她。
“妈！”
一直在门口默默择菜的我妈，在最关键的时刻，冲出来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击。
我抱着她，泪如雨下。
“你们救救她，快送她去医院啊……”
她比我还要可怜啊。
村里人都知道她是被买来的，在老朱家当牛做马，家里事从来没她说话的份，就连生下儿子后也被老太婆抱走，说是怕她教养不好。
事实证明，我跟着我妈能力出众，而老太婆养出来的孙子却初中就辍学了，成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如今还闯下了大祸。
可是我妈又有什么错。
凭什么被老朱家祸祸，如今还被老太婆硬生生打断了手！
……
老太婆站在门边，阴险而得意。
“你不是要跑吗？”
“赶紧跑，跑了我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妈，还把她送去赵家，代替你照顾赵军。”
她得意的很，喊我爸，“老幺，把死丫头的东西扔出去，咱家不要她了。”
我爸对她简直言听计从。
我仅有的几件旧衣服被扔的满院飞，老太婆就啐口水，“赶紧滚！”
我哭的浑身直抖。
这哪里是我的家，分明就是地狱！
“招娣，快走。”
我妈明明疼的脸色苍白，却用完好的右手使劲推我，“走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别再回来。”
“妈……”
我哭着抱紧了她。
在这个家里，她是唯一支持我读书，鼓励我的人，可是她被朱家人压榨的都皮包骨了。
而且早知道老太婆会阴我，我就不假装往外跑了。
是我害的她被打断了手！
“我去照顾赵军。”
我别开头，没看我妈惊愕又失望的眼神，“唯一条件，你们得治好我妈。”
“等你进了赵家，我们就给她治。”
老太婆喜笑颜开。
我爸朱熊点头哈腰的送走了村长，扭头就把我关进柴房，“明早就送去赵家！”
我故意恹恹的，没有反抗。
我家有一部老座机，但是在老太婆的房里。
手机已经兴起的时代，我爸腰间也挎了个，可我没有机会拿到。
但村长家有手机也有座机。
我是被骗回来的，入了虎口就难以脱身，唯有想办法向外界求救。
晚上，我妈悄悄来找我。
她的左手臂还垂着，无力抬起来，我忍着泪要给她找木板固定，她却急匆匆的。
“赶紧走，别回头。”
“妈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你还有光明的未来，你一定要好好考试，给自己挣幸福。”
她边说边打开柴房的门，紧张的四下张望着。
又催促我，“赶紧走啊！”
“妈！”
我抓住她的衣袖，泪如雨下，“我俩一起走！”
“你听话，妈妈没事的。”
她抱抱我，笑容温柔，“我知道我女厉害，实在想妈妈，就等有出息了再回来，好不好？”
声未落，她骤然将我推出柴房，我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院子里。
咬牙回头看她，她却背了身。
我懂她的意思。
抹着泪飞奔而去，但是刚到院门边，就遇上了喝酒回来的朱熊。
“想跑？”
他喝了多酒，反手一耳光将我扇倒在地，然后拽着我的头发拖进了柴房，还没来得及走开的我妈被他拖到院子里又是一顿毒打。
我恶向胆边生，抄起儿臂粗的棍子没头没脑的狠狠砸他，“姓朱的，同归于尽吧！”
他被打的嗷嗷叫，老太婆和我弟朱小宝冲出来帮忙。
朱小宝挨了我几棍，但也抢走了我的棍子。
他要打回来，我就冲着他狞笑，“今天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死给你看！”
“我死了，你正好坐牢！”
……
朱小宝十七岁。
初中没读完的他虽然是个混世魔王，但骨子里还是怕坐牢的。
想要砸下来的棍子最终被他狠狠扔了。
看看，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他怕我闹个鱼死网破，平日最喜欢在我面前耍大爷威风的，也耍不起来了。
我搀着我妈进了厨房，“我要吃饭！”
“饿不死你！”
老太婆心疼她的儿孙，跳着脚哭骂，我懒得跟她浪费口水，给我妈被打的地方抹了油，又找来木板简单的给她固定好左臂。
忙完后炒了两大碗饭，我一碗我妈一碗，才不管老太婆大晚上的嚎丧。
朱小宝阴恻恻的盯着我，“朱招娣，你给我等着！”
“哦。”
我无所谓的敷衍了声，头都没抬。
他好像被气笑了，忽然冲上来，一巴掌打翻了我的碗。
“老子告诉你，嫁给赵军是你的福气！”
饭碗摔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我炒得金黄喷香的蛋炒饭全都撒了。
眼神掠过饭碗，冷冷的落在朱小宝身上，“是你撞瘫了赵军，凭什么让我去抵罪？”
“就凭我是个带把的，而你只是个赔钱货。”
他得意洋洋，不知廉耻。
而我盯着他看了几秒，沉默的再炒了一碗饭。
蠢货。
他带把，又能怎么样？
休想用我的人生，给他当垫脚石。
我和我妈被锁在了厨房里，夏天蚊子多，但是也不怕被冻着。
囫囵凑合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村长就跑来了，“朱招娣呢，赶紧叫她跟我走！”
老太婆和朱熊都出来赔笑脸了。
我妈紧紧攥着我的手，眼圈通红，“一定要找机会逃跑，听见了没有？”
“妈，我不仅自己要离开，也会带您一起走。”
我坚定的抱抱她，然后出了厨房。
赵家庄这个贫穷的小山村，藏了太多吃人的恶魔，我一定要带着妈妈远离这里。
这是场交换，什么仪式都没有，我就进了村长家。
赵军果然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的房间装了空调，凉爽舒适，他盖着床薄被子，看不见被子下的腿怎么样。
青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淫邪的肆意打量我。
我皱皱眉头，心里有了计较。
果然我下了楼又悄悄去而复返，就听赵家父子得意的说：“军儿，这回你该高兴了吧？她可是村里唯一读过高中的女娃儿，以后就给你当媳妇！”
“我馋她好久了。”
赵军猥琐下流的声音飘出来，“爸，我今晚就要和她洞房，把生米煮成熟饭。”
“懂懂懂，爸把她灌醉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父子俩一起阴笑起来。
他俩在房里闲聊着，我冷着脸下楼，趁机打电话出去。
然后找来塑料袋套在手上，找来剪刀，把电闸一拉，飞快的将保险丝剪的只剩细丝连着，通往二楼的电线也相同处理。
这个小山村里，没人知道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更没人知道我学的理科。
他们只知道女娃儿好欺负，就算被当成廉价的货品卖了，也没关系。
那我就让他们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
楼上父子嚷嚷起来。
空调一停，赵军躺不住了，赵大河着急忙慌的在查原因。
我在楼下当没听见，迅速把剪刀放回原位后，就拿着塑料袋乖巧的去了厨房做饭。
刚点火把灶膛里的塑料袋烧了，起身就见在楼上没查出问题的赵大河下了楼，一看是电闸跳了，就往上推。
我在厨房看的眼皮子一跳，立即跑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功夫，老式电表箱里响起几声电流吱吱乱窜的声音，随即就爆了。
抻长着脖子看原因的赵大河躲避不及，瞬间就捂着脸高声惨叫起来。
楼上的赵军也尖叫着，“起火了！爸！救命啊！”
“快去救小军！”
赵大河捂着脸厉声喝斥我，但我故作惊惶的瘫在地上，他看指望不上我，急忙就往楼上冲。
彼时赵军已经健步如飞的从房里冲出来了，刚上阳台就见我瘫在院子里看他，顿时也连滚带爬的摔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
我看的勾了唇。
他这演技，还真是相当的拙劣。
不过，我不打算拆穿他。
电路起火，很快就顺着电线烧起来，等赵大河背着赵军跑下楼时，二楼已经烧成了火海。
连楼下赵大河住的房间也遭了殃，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下。
火被扑灭时，屋子已经烧空了。
赵家父子俩瘫在废墟里以泪洗面，我无声的勾勾唇，小声提议道：“厨房还在，我去给你们俩做饭？”
“你个扫把星！”
赵大河像被开启了仇恨开关，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才来就害得我家财尽散，你怎么不干脆被烧死在火里！”
“可是，是你非要我来赵家的啊。”
我无辜的眨眨眼，又怯声说道：“不过我看见军哥好像能走路了……”
赵军脸色一紧，“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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