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非标准定义的女总裁。
但林一木应该是很符合标准的被豢养的金丝雀。
至少,在他主动提分手之前,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更准确地说,在他无意中看到了我和助理的对话之前是这样的。
“所以你只是包养我?”他不可置信。
“我以为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事实。”我有点惊讶。
林一木笔直而难堪地站在原地,似乎被我的理所应当给气得哽住了。
他手里还攥着我的手机,手机上是和助理的聊天记录。
——您之前让我安排的学区房已经拿到钥匙办好手续了,林先生大约什么时候入住?
那时候我是怎么答的来着?
——就这两天,我也快腻了,该分了。
1
林一木有张干净、纯粹、清冷而带点执拗的脸。
不能说绝色,但一定是令人过目不忘那一挂。
我承认,我之前痛批赵总李总王总等人那清一水的白幼瘦小情人声音大了点。
因为我发现自己也扛不住。
现在他就杵在原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过于澄澈,所有的悲伤和被丢下的惶惑都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我毕竟还是没有老男人游走花丛的一颗铁打心,低下头无声地处理工作。
“你解释啊。”他说,“安斓,你不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我很清楚林一木非黑即白的个性,我说,他就信。
但他应该也很清楚我,我这个人最讨厌也不擅长撒谎。
平板弹出消息,我眉头拧起来。
一个不带情绪的语音条甩过去。
“傅总,差不多得了,学区房我全款单结,你卖哪门子人情?现在市场变的速度你我都料不准,生意今天能谈成就别拖,指不准明天谁反悔。”
学区房是我让助理买在他大学旁边的,就隔了一条马路,两室一厅独居刚刚好,采光和环境都不错。
说好听点叫体面的结尾,说不好听就是换个方式塞分手费。
果然林一木急了,“你听没听到啊,我不要房子!我要的是……是……名正言顺的恋爱!”他蹲下来试图和我对视,“恋爱,我跟你,就像最初我们在学校里见到那样。”
我不得不抬起头。
“一木,说实话,最初我也没想到恋爱俩字儿。”
“从来没想过?”
我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两秒。
“从来没想过。”
目光稍稍下移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喉结颤动。
他就那样半蹲着看我,也不知道是在思考和吸收我说的话,还是试图找点什么挽回。
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开始上楼收拾东西。
我松了一口气。
原先在饭局上听到的见到的,那些以为寻得真爱哭的死去活来的、被原配找上门羞辱的——场面可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还是喜欢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轻松愉悦,分开了也礼貌体面。
因此,只要他林一木不闹结婚、不让我退位让公司,其他的能给我都给。
他上楼、下楼,上楼,再下楼。
明明只是暂住,没多少行李,过程却拉得很长。
我既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继续手边的工作。
感情后续可以慢慢收尾,市场不可以。
月底我就二十八岁了。
虽然昂贵的保养品和臭不要脸说一句良好的基因,让这张脸没什么岁月的痕迹,但合作的那些个老总已经开始暗戳戳推销自己的儿子外甥表弟了。
虽然他们夸的是:哎呀小安总真的是年轻有为,又漂亮,看上去像刚出来的大学生,那股劲儿可比我们年轻时候狠多了,谁能娶到你真的是有福。
翻译一下就是:都多大年纪了奔三的女人心里没数吗?赶紧拾掇一下结婚生娃去吧,跟我们抢饭碗不如找个好婆家。
呵,做什么春秋大梦?
情感只是锦上添花,男人不能影响我职场厮杀。
就像此刻,我余光能看到林一木终于磨磨蹭蹭收拾好了行李箱,走向玄关,轻轻带上门。
说心里没丁点难受是假的。
但我很清楚,他得走。
我没办法回赠他想要的那种纯粹浓烈的情感。
如果我给的物质不能弥补,对他来说不公平。
十分钟后,我的门铃再度被摁响。
林一木拖着个行李箱站在门前。
“房子交接的事情,后续肖经理会联系你。”我开始皱眉。
“我走不了了。”
“你不是小孩子了一木。”我叹气,“一时间割舍不下这段感情很正常,我也是,但你得学着放下——什么叫走不了?”
“因为我走到门口被通知,你们公寓实行封闭式管理。”
“……”
2
悦颂南亭业主群的封闭管理消息随之而至。
……行,物业。
你是懂卡点的。
我觉得吧,虽然有点尴尬,但问题不大。
整栋公寓楼上下两层三百来平,住个客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别说客房,下面一层都能留给林一木。
但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俩就吵起来了。
起因是:他不睡。
在我提分手的那个地儿,一宿没挪。
早上我一面下楼一面给公司群发消息的时候,就看到林一木抱膝坐在那里。
春日青蕾丝窗帘映下熹微晨光,额前碎发和眉眼点染了揉碎的浅金色。
他睫毛长,长却不翘,因此平时总一副清冷恹然的模样。
此刻眼下通红,委屈极了的样子。
我拧了眉。
玻璃杯接了矿泉水,咣当一声搁在了茶几上。
“你坐这而是要干嘛?”
林一木被脆响震了一下,睫毛抖了抖。再开口声音有点哑,“我在想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我无可奈何地揉着太阳穴,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就是我最近工作会很忙,无暇顾及感情的事情。”
“我可以等的。”
“我不添麻烦。”
“等你忙完了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他声音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甚至带了点哭腔,只是顽拗地追问我。
说实话,挺烦的。
快要没耐心了。
我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
“你觉得呢?”
林一木从扬起脸看着我,到停格,到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到错开脸。
他轻声说,“哦。”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我觉得足够漫长,他又问,“姐姐,你是什么时候下这个决定的?”
“是昨天吗?”
“是更早?”
“还是最初见面,最初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想好了丢下我?”
“纠结这个有意义吗?”我深吸一口气,说,“如果我是你,就应该坦然地接受赔偿,这是我提供情绪价值所应得的。然后好好利用现有的资源,走的更远。”
“可是我做不到。”他喃喃,“我没有你那么厉害。”
耐心彻底消磨殆尽。
“随便你。你能做到的就是在这儿干坐着,熬坏自己的身体是吧?”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去独立?怎么爱别人?林一木,你真的挺让我失望的。房子就在那儿,你不要的话告诉肖经理,捐给慈善会,和我无关!”
说完,我带着怒气上楼,回房间,“啪”地关门。
肖宁把居家远程和可以留公司办公的名单汇总表发给我。
我回:“疯了,缓一下。”
说是助理,其实也是大学同窗好友,她跟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老板你冷静。”
我:“?”
“被封的小区还是蛮多的。如果真的没事干,你可以在家学种菜。”
说完甩给我一个“这几种蔬菜在家也能种?网友:太神奇了!”的链接。
我掉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消息,“哦,打错了,不是疯了,分了。”
肖宁说,“那就好。等等,什么分了?”
“我分手了。”
她发链接的速度非常快,从认识到入职从未让我失望——“这几个情感误区,让多少人困在分手里走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不然你转发给林一木,我觉得他更需要点。”
然后言简意赅转述了刚刚我俩那没头没尾的吵架。
“老板,做人不能这么绝情,尤其是在这个当口。”
“是我先提分手物业才通知封小区好不好,你以为我想卡点啊?”
“意思是如果没这个通知,老板你打算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我给了一套房,还是你办的手续。”
“哦哦,那好像也没毛病。”
两个寡王嘀嘀咕咕达成共识之后,我开始处理手边的工作。
有的时候觉得商人思维一旦贯穿了生活,似乎连带着感情也不自觉变成一场博弈。
而我不愿输。
踏入市场,谁不争分夺秒?谁不想趁年轻多分一块蛋糕?
就比如傅应星,昨晚还跟我因为一块地皮的竞拍吵得几乎翻脸,现在就发过来一条——
羊了个羊助力链接。
……
“傅总,您贵庚?”
“免贵,三十五。”
“老男人。”我熟练地回怼,虽说这样讲有点名不副实——这家伙长了张又禁欲又蛊的脸,笑起来像个斯文败类,偏偏手腕狠不留情。
让人又爱又恨。
“哎,得了,我就当小安总夸我有时间的沉淀,不过说到年龄啊,小安总,我有个外甥——”
“啪!”
另一个合作商朋友圈,最新一条晒出他老婆做的午饭,不同角度九宫格图。
配文:隔离的家,有你,便是最温暖的港湾【玫瑰】【微笑】
我——
我还真有点饿了。
楼下就在这个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飘出蒜蓉茄子的香气。
3
为俊杰者,能屈能伸。
我悄悄掩门,打电话给肖经理,“你说,我怎么委婉且礼貌地问前任要饭?啊不对,是买饭?”
肖宁长久地沉默了。
“老板,你不是有请家政阿姨么?”
“……额,林一木搬进来之后就自告奋勇地展示厨艺来着。”
“我去你家办公的时候记得,二楼是有储物间的。”
“是没错啦可是里面都是应急药品和压缩饼干和牛奶啥的……”我愤愤然压低声音,“你猜怎么着,他又做了个我最爱的麻婆豆腐和糖醋排骨!他一个人怎么吃的完啊!我啃饼干怎么吃得下去啊!”
肖宁居然还吧唧嘴,“我在嗦粉呢老板。不然你就服个软吧,人在屋檐下……”
“这里是我家!”
我本来就虚虚靠在那里。
因为全神贯注地吐槽,以至于突然被敲了敲门差点兔子一样蹦起来。
林一木和他的三菜一汤端正笔直地站在门口。
差点没一下子怼怀里。
我的脸忽然火烧火燎。
所以那些我爱吃的菜是因为……要给我送么……
在相对无言和愈发浓郁的饭香里,肖宁的声音透过手机字字清晰,“如果老板你需要委托我,我可以找到林先生拜托他明码标价地给你送饭,就当是谈生意了。”
你还是鲨了我吧。
我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接过托盘。
“呃,谢谢。”
“不用谢。”林一木的声音平静无比“小安总,就当是我交学费了。”
这孩子。
怎么跟着我好的不学坏的学,阴阳人的功夫倒是日益见长了?
吃人嘴软,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睡觉去,碗我来刷。”
做饭这种事儿吧,其实我也不是没学过。
上次公司找了家大别墅民居搞团建,就有刚入职的小奶狗自告奋勇要教我做饭。
充满人间烟火气,大家有说有笑的氛围里,我端上来一盘且黑且油亮透着反光的食物。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这个是——可乐鸡翅。”
没人接话,我求助的目光投向肖宁。
“啊啊,通过颜色来看,安总一定很舍得放可乐!”肖宁说,“就好比薪资待遇方面从来不亏欠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太听懂这个比喻。
“那你尝尝看。”
“小陈先尝吧他毕竟是师父。”肖宁谦虚礼让。
“求您了安总别说是我教的。”小奶狗快哭了。
但,我并没有总裁代代相传行业内部专属的胃病。
我也没有半夜上门一顿责问的医生朋友。
我就奇了怪了,这种设定是家里请不起保姆阿姨吗?
后来认识了林一木,我才意识到,人的口味是真的可以被养刁的。
我很喜欢他那双手。
也许是因为弹钢琴的缘故,不是一味枯瘦的,而是修长有力,灵巧非常,白皙的手背上蜿蜒出淡青色的脉络,骨节很是分明。
喜欢什么我就会直接夸,“林一木,你的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小男孩儿耳根微红,“不止好看。”
“嗯?”
“还……很有用。”
收费作品
评论
加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