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给警方做卧底。
更没想到,为了得到秦妙兰的信任,要去杀我的前男友。
最最没想到的是,我的前男友会是警方一直要抓的东区毒枭头目。
1
再一次见到邺寂,是在前往拉斯维加斯的15号沙漠公路旁的一个平房里。
四十五度高温的房间里横陈着六具尸体,血腥味混着糜烂的腐肉味在空气中经久不衰的飘荡。
夕阳透过拉开的一角窗帘投射进来,刚好照在邺寂的右义肢机械手上。
他坐在一架古旧的钢琴前,完好的左手和机械手指不停的舞动,正在弹着一首《蓝色幻想曲》。
当我把手里的枪抵在他额头中央,他依旧没停,还在弹着。
“秦姐派我来杀你。”
我简单扼要,说明来意,给子弹上膛。
邺寂这才眨了眨他那讳莫如海的眸子抬头来看我,他歪了歪头,冲我弯起了眸子。
“五年不见,别来无恙,我亲爱的小水姑娘。”
他欠起了身子,轻轻吻上了冰冷的枪口。
他的吻沿着枪口到枪身,最后落在我握枪的手背上。
我的手上脸上还残留着血迹,是这一路开车过来,路上追杀者的血。
确切的说,是邺寂那些手下的血。
邺寂,东区最大毒品运输链负责人。
东南西北四区负责的各不相同,东区主要负责毒品生意,一年前,邺寂杀了东区负责人姜天龙,把东区迁移到拉斯维加斯。
总区负责人-秦妙兰,也就是姜天龙的母亲派了几次人过去,皆被邺寂歼灭。
我从监狱里出来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前往拉斯维加斯,杀邺寂。
秦妙兰派我来杀他时,并没有给我他的照片,只说我见到了就知道了。
确实,我见到了便知道了,因为我要杀的邺寂曾是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在一起时,他让我叫他阿叶,我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就叫邺寂。
我入狱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右手还没断,也不是东区负责人,那时候的他还是总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混混。
邺寂伸了猩红的舌,轻轻舔舐我虎口处的裂口和血迹,我皱了皱眉,扣动手枪扳机。
枪响。
邺寂也在这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他怀中。
与此同时,我手中的枪将邺寂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名杀手击毙。
邺寂用他的左手紧紧抓住我的右手,他的机械右手快速抓起放在钢琴上的尼泊尔弯刀,随后拉着我逃出门,上了一辆被黄沙染灰的jeep车。
我们的车刚开上15号沙漠公路,车后便跟来了七辆黑色轿车。
有枪不停朝我们射击。
邺寂开车技术不太行,车身晃动,还很慢。
眼见后方车辆要追上,邺寂示意我去看后座车厢。
然后简短的说了两个字:“开枪。”
推平的后座车厢里,放着两箱子武器,其中一箱里放了个火箭炮。
我翻身跳到后座,在这间隙的时间里,邺寂开了天窗,我抱起火箭炮,起身上天窗。
我开了枪,在爆炸声里,后方的车辆接连翻滚爆炸。
火光漫天,没有车子再继续跟来。
我枪法很好的,一发火箭弹足以。
“我是来杀你。”
我扔下火箭炮,淡淡的冲邺寂说了声。
“我知道。”
邺寂的车开得更慢了,他嘴角始终挂着笑,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你舍不得。”
他说完,开心的吹了个口哨,还朝我举起了他的机械手。
“为你伤的。”
我觉得有点好笑,笑了下,却又笑不出来。
车子在黄沙里行驶,邺寂不爱走公路,偏偏喜欢往沙子里偏。
我望着车外的黄沙,和偶尔的零星绿植,总觉得有些恍惚。
五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给警方做卧底。
更没想到,为了得到秦妙兰的信任,要去杀我的前男友。
最最没想到的是,我的前男友会是警方一直要抓的东区毒枭头目。
车子停在一个红色的三层小楼前,红色的墙壁已经斑驳掉落,看着很旧。
我跟着邺寂进了屋,他把手中的尼泊尔弯刀放到桌子上,当着我的面剥掉了身上的所有衣物。
“梁水,你要不要以身相许?”
2
邺寂身上肌肉精瘦,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右手只剩下右上臂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安装了义肢。
他用机械手揽住我的腰,眉目如星盯着我看。
“我的小水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可以和我做害羞的事情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将他推开,抬头去看这栋破旧的小楼。
屋里所有的设施都很老旧,地板也是剥落。
客厅的拐角处放着一架老旧的钢琴,钢琴侧面堆了整整一墙的书。
堂堂东区毒枭头子,居然住这种地方。
“那只是你单方面分手,我还没同意。”
邺寂嘴角还是噙着笑,他甚至还哼起了一首歌,是《see you again》。
他从沙发上拿起一条花裤衩套上,随后扔给我一支烟。
“戒了。”
我接了烟,放在桌子上:“对身体不好。”
对于我的举措,邺寂明显有些惊讶,嘴里嘀咕着重复了一句:“对身体不好。”
“这句话还是我以前跟你说的。”
邺寂点燃香烟,将身体整个窝在沙发里,双手摊开搁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照着天花板吐烟。
烟雾很快将他笼罩缠绕,叫人看不清他面貌。
以前的他确实不抽烟,也不喝酒。
那时候在道上混的他,吃喝嫖赌一个不沾,因此,我还曾嘲笑过他。
“你妹妹怎么样了?”
他问。
“在等钱手术。”
我还是淡淡的回答他,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把尼泊尔弯刀上,刀柄磨得锃亮,刀身还刻着一串数字。
110592
我父亲的警号。
我十四岁那年,我爸妈离了婚,我爸带我,我妈带走了我妹妹梁冰。
自此之后,我一年见到我爸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妈也改嫁了,没人管我,我就跟学校里的混混玩,抽烟喝酒打架样样精,因为我在学校周边打架厉害,还混了个大姐头的名号。
我以为我这么做,我爸就会多回家管教我,我妈也会时常来看我,但是没啥用。
十七岁那年,我爸再也没回来,只给我留了一把刻有一串数字的尼泊尔弯刀,然后让我好好照顾我妹妹梁冰。
梁冰有凝血功能障碍,我去看过她几次,我妈不让我见,说我会把她带坏。
本来我也不想再管梁冰,毕竟她还有妈照顾,我没有。
结果有一天我一个小弟告诉我,在一家KTV见到了我妈还有我妹。
我赶过去的时候,我妈已经死了,被人注射大量吗啡,身无一物的瘫在地上,口吐白沫,死时四肢和身体躯干还保持着极其扭曲的姿态。
我妹被一群男人肆意往嘴里灌酒,不时的被人用脚猛踹。
还有个男人拿了针管要去给她注射。我那时候年轻,血气盛,拿着刀疯了一样朝那群男人砍。
我已经忘记我是怎么带着我妹逃出来的,只知道那天雨很大,浇灌的我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等到雨停了,我们俩也力竭的瘫坐在了一处废弃垃圾场旁。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疼,全身上下,疼得我快要窒息。
我身上好几处刀伤,嘴也烂了,眼睛也肿了,两只手的虎口处也都开裂。
在逃跑的这几个小时时间里我妹一声没吭,只是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关。
她其实伤的比我厉害,好在没怎么流血,要是流血就麻烦了。
也是在这时候,旁边的垃圾堆里传来一个男人有气无力的求救声。
“喂,两位小姑娘,能不能帮忙救个命。”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邺寂,他手脚的骨头全都断了,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被人扔在垃圾场。
我本来是不准备管的,毕竟我和我妹都已经自身难保。
可我妹喜欢和我唱反调,她倒是硬生生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把邺寂从垃圾堆里拽了出来,还把他带到了我们家。
确切的说,是我的家。
“秦妙兰给了你多少钱杀我。”
云气缭绕里,邺寂将我的思绪拉回去,他抽起第二根烟,也将目光看向了桌子上的尼泊尔弯刀。
这刀是我送他的,送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爸是缉毒警,在秦妙兰那边做卧底。
“一百万……定金,事成之后补足余下五百万。”
我收回目光。
邺寂脸上还是挂着嘻嘻的笑。
“五百万还不够在国内一线城市买个房,我这命居然这么不值钱。”
他朝我这边勾过身子,眨了眨眼:“小水,你跟我睡一觉我给你一个亿怎么样?”
他说着话间隙,转身把沙发垫子掀开,从里面抓过七八张卡,然后一把拍在桌子上。
“这里加起来应该有两千万,就当是定金。余下的,我明天给你。取款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3
我妹失血过多送医院抢救的时候,邺寂也是这么抓着十多张卡跑过来,一把拍在我身上。
说他有钱,叫我别急。
我俩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取光了,加起来也才五百多块钱,连给我妹输血的钱都凑不够。
那时候我俩都穷,但他比我穷多了。我身上好歹还有三万,是我爸死前留给我的,让我读大学用。
读什么大学啊,我初中开始就天天逃课,高中也是压着分数线考上的。
不过这钱我一直没舍得用,邺寂胳膊腿都断的时候,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就是让他硬抗。
包括他受枪伤,我也只是买了猫狗用的抗生素给他打。
但我把三万块钱取了给梁冰输血用,谁让她是我妹。
她死了我就真的没亲人了。
不过三万块钱也就输了几次血,便见底了。
那时候邺寂就说他以后一定要赚大钱给梁冰找合适的骨髓做手术,让我以后都不再为钱发愁。
现在,邺寂有钱了,还不少。
我看着卡没说话,邺寂却等不及了,随手抓过一件灰蒙蒙的体恤套在身上,拉着我的手就往外去。
天都黑了。
在泛黄的沙漠里显得格外沉寂。
他说带我先去看卡里余额,省的我以为他是诓我。
他驱车载着我摇摇晃晃的在沙漠公路上行驶,在寂寥干热的夜色里,来到拉斯维加斯旁的一个小镇。
“秦姐已经把钱打到医院账户。”
即使在出门的时候,我告诉邺寂,就在刚刚秦妙兰已经把一百万汇到了医院,梁冰的手术马上就会进行,邺寂还是没停。
我们到了小镇的ATM自助取款机,他给我看了他放在身上的所有卡,每一张卡里的钱都是三百二十万,刚好是我的生日。
看完了钱,他见我不说话,从兜里又摸了一根烟出来。
打火机的星子蹦跶了两下,他才将烟点燃。
“秦妙兰怎么给你付钱了?你不是还没把我杀了吗?”
“我也不是非要杀了你,如果你跟秦悠冉分手,再把东区交出来,秦姐说不定会放过你。”
秦悠冉是秦妙兰的外孙女,秦妙兰有四个儿子一个幺女,她最疼爱的就是幺女秦天娇,秦悠冉就是秦天娇唯一的女儿。
七年前,秦妙兰丈夫姜国玉为了一批军火,把秦天娇送给了一个军火商,导致秦天娇被凌虐致死。
秦妙兰为了给女儿报仇,直接在繁华的大街上连捅姜国玉二十多刀,之后主动投案自首,判了七年。
秦妙兰在入狱时,把总区分成四个区域,交给自己四个儿子分别管理。
这个老太太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十五岁就跟了姜国玉。
姜国玉能成为总区大佬,全靠她在后面帮忙。
姜国玉死后,她虽然坐了牢,但是总区的大小事务还是会通过专人告知与她。
她原本是想把总区这个位置交给长子姜天龙,然后就金盆洗手带着外孙女去国外定居,让外孙女远离这是非之地。
结果一年前,姜天龙被邺寂所杀,还将她唯一的外孙女给拐走。
秦妙兰对于长子的死倒是没那么太在意,她在意的是外孙女秦悠冉的安危。
我此次来拉斯维加斯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把秦悠冉带回去,一个就是杀了邺寂。
秦妙兰这个老太太精明的很,饶是我在牢里跟她周旋了五年,她依然对我有所防备。
总区每一次的军火交易亦或者是毒品交易,她都不带我去,纵使我现在已经是她的贴身保镖。
为了能让她彻底信任我,我需要完成她的任务。
邺寂听到我说秦悠冉,他先是愣了下,随后笑的更加开心,快速的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继续笑,笑的身体都开始抖动。
“和秦悠冉分手?”
“小水你一直对我这么冷淡,是因为秦悠冉啊?”
我看不出来邺寂是开心还是别的,他笑着笑着哼起了歌。
他不再说话,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矗立着的一间酒吧。
夜色的小镇并不安静,黄沙漫天里,霓虹闪烁,灯光摇曳,远远地便能听到那里人声鼎沸。
酒吧不大,里面挤满了人。
男男女女、肤色各异的人在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里跳着舞。
酒吧的舞台上,一个年龄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穿着闪闪发光的鱼鳞吊带包臀裙在台上扭着。
在这异国他乡里,亚洲人面孔显得异常亲切,却又有些别扭。
我和邺寂挤着人群,找了个桌子坐下。
邺寂朝着台上的少女努了努嘴。
“囔,你要找的秦悠冉。”
“顺便再说一句,我跟她,没任何关系。”
4
“你就是梁水?”
秦悠冉见到邺寂立刻从舞台上蹦跶了下来,然后开心的同邺寂打招呼。
当她看到我出现在邺寂身旁时,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对我上下扫量,眸子里带了敌意。
“也不怎么样吗?皮肤没我好,也没我白,眼睛也没我大,冷冰冰的跟谁欠她钱一样。邺寂,你胳膊断了眼也瞎了吗?看上这么个大冰块。”
她说着话往邺寂身上凑,邺寂面上带着笑躲了开去,反倒是一把扯过了我跟秦悠冉说。
“秦悠冉啊,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里嘛?没有自知之明。”
邺寂这么说,秦悠冉也不生气,只是歪着头,耸了耸肩。
“随你怎么说喽,你喜欢这个女人,不就是因为还没得到她,等你得到了,你就会像抛弃我一样把她抛弃。”
“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最想念。我懂。”
秦悠冉用手指捻起邺寂为我点的威士忌,悠悠然的抿了一大口,随后点燃一支烟,照着我的脸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
“秦姐叫我带你回家。”
我拿出了手机,对着秦悠冉接连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录了个简短的视频刚要发给秦妙兰,手机便被秦悠冉抢了去。
她用我的手机给秦妙兰打了个电话过去。
让秦妙兰别管她,她在这里跟定邺寂了。
甚至还说:“阿婆,我告诉你吧,就算是邺寂把大伯杀了,我也非邺寂不嫁。”
我以为秦悠冉是爱邺寂爱到失心疯了,结果第二天晚上,我便在一个外国佬的床上看到了秦悠冉。
秦悠冉和那个外国人在一具尸体前缠绵悱恻,我到的时候,两人正在狂热关头。
秦悠冉见了我也没停,反倒是叫唤的更厉害,然后问我找她什么事。
我说我接了她外婆的新任务,来杀邺寂的合作对象比尔。
秦悠冉身下的外国佬就是比尔。
外国人都长的五大三粗,有那么一瞬,我怕秦悠冉会被弄死。
秦悠冉听了后,哦了一声,俯下身用力的亲上比尔的嘴唇,在比尔闭着眼享受期间,她从比尔枕着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枪,照着比尔的头就是一枪。
“亲爱的,撒有哪啦。”
比尔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就这么死了。
秦悠冉吻了吻比尔脑袋上的窟窿,翻身起来套了件宽松的T恤。
然后她就跟我说,她虽然跟别的男人睡了,但是一颗心还是属于邺寂的。
她跟我说,她来到这边后,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但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得到她的欢心,除了邺寂。
她为了邺寂从国内追到拉斯维加斯,已经是对邺寂最大的赏赐。邺寂不能让她因为一颗心,就放弃性,那太不公平了。
秦悠冉絮絮叨叨了很多歪理,我没有仔细去听,我只是望着灰黄的天,算了算时间。
早上梁冰的主治医生发来消息,说梁冰的手术很成功,后续观察排斥反应就行,只要没有排斥,以后吃药就行。
在我走神的这几秒钟时间里,秦悠冉拿了刚才的枪指在了我的脑袋上。
其实这枪,我很容易就能躲掉。
“梁水,我想知道,我到底比你差在哪里,为什么邺寂非你不可。”
秦悠冉这话并不是对着我说的,而是对着我的身后。
邺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色的影子将他全部笼罩,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邺寂,我想知道你有多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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