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笑声很大。
我的脸被踩着,鞋底的钉子,仿佛嵌入了我的骨头里。
这个疼痛的感觉太熟悉了。
久远的记忆如潮涌般席卷而来。
我叫刘婷,今年二十六岁,律所的保洁员。
但是,我现在重生了。
回到了高二上学期的第四个星期五晚上的九点整。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每一次在学校被他们欺凌的日子,都刻印在我的脑子里。
每一次!
我睁开眼,看向离我最近的付晓璐,她本来正笑着,忽然和我视线对上,她惊得一愣。
“臭婊子,居然敢瞪我。”
她抬了起了脚——
我记得,这一脚她将我的鼻梁踢断了。
我的容貌被毁,从此变得更加畏缩胆小,我的奶奶为了保护我,在来接我回家的路上,被横冲的车撞死。
从此我变成了孤儿。
我没有依靠,不敢去上学,找不到工作,过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前两年我经由人介绍,进了律所做保洁,我以为我可以过上稳定的日子了。
却没有想到,在律所遇到了付晓璐。
她认出了我,将我的过去当成笑话来讲。她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喜欢而跟踪陷害校草。
后来被校草拒绝,竟然退学回家。
他说我这样的人品,怎么能在大律所做事。
她是大客户,领导不得不给她面子,将我开除。
我骑车回家时,路过奶奶出车祸的那条路,我也被逆向失控的货车撞上。
我的人生,从这一脚开始,彻底毁了。
上天怜我,居然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我绝不能让他们毁了我。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付晓璐的脚,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就在这一瞬,我用尽了全力掐住我踩着我脸的那条腿,窦建国吃痛,脚下的力气松了。
就这一下,我的脸后缩,用窦建国的腿,挡向付晓璐踢来的脚。
砰!
付晓璐的一脚,踢在了窦建国的脚踝上。
后者痛呼出声,付晓璐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我立刻爬起来,抄起讲台边的椅子,砸向了他们。
他们没有想到,一向胆小如鼠的我,居然敢反抗。
我依旧害怕,但光脚不怕穿鞋的。
我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怕他们,没什么可怕的。
椅子砸在付晓璐的身上。
其他人愣了几秒钟后,迅速冲着我包围过来。
现在是九点,已经下了晚自习,但值班的老师还没走。
因为前世我光着回家的时候,还看到办公室里,灯是亮着的。
我打开了窗户,爬上去。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是车棚,有一个缓冲我顶多摔断腿。
但好过被这八个畜生打死。
“刘婷,你有胆子你就跳,跳下去摔不死,我就整死你。”付晓璐指着我骂道。
我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清纯,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在外人面前,她乖巧懂事,可谁能想得到,她确实魔鬼?
就因为我和校草高峰说了一句话,她就说我勾引高峰,从此以后,带着人堵我的路,欺辱我。
“那就走着瞧!”
我看了她一眼,在他们气怒的视线中,跳了下去。
上天眷顾,除了右边手臂上因为减缓冲力留下的一条剐蹭的伤口,其他地方没有问题。
幸好,腿没有问题。
我吸了口气,抬起头,付晓璐他们还趴在窗口看着。
她震惊的眼神里带着阴冷,黑夜里,好像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尽管他们很急也很气,可他们也不敢太大声喊,怕惊动老师。
我不敢多在这里停留,也不能回宿舍,付晓璐能轻易地找到我。
我躲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后面。
手上的伤口滴滴答答还在流血,我捂住,在这个没有一点儿光亮的狭窄夹层里,听见前面传来了付晓璐的辱骂。
“这婊子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没到处都没找到?”
窦建国冷哼一声,“任她今晚怎么跑,明天不还是要来上学么,付姐,到时候你再跟她算账一样的。”
另外几个随行的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今天这么晚了,也不好找了,走吧,先回去,明天找到了非得弄死她不可!”
付晓璐阴沉沉地丢下一句“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几个人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等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我才走了出来。
我浑身上下新伤叠着旧伤,疼得让我窒息。
我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烂了,看起来不像个学生,倒像是从哪个臭水沟里跑出来的老鼠。
我无处可去,更不能回家。
我奶奶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伤心的。
站在原地,我的脑袋飞速运转了几秒,打定了主意。
转头,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我愣住。
是邵宇则。
我想起来了,这家小卖部,是他爸爸开的。
邵宇则在班级里一直属于默默无闻的那种人,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愿招惹别人,可在这个以“欺辱”和“势力”为尊的班级里,他成为了很多同学的嘲笑对象。
理由是他发育迟个子矮。
其实在高三的时候,他就是班级里个子最高的男生。
他高考成绩也很不错。不过,高三的那个暑假,他好像出了意外,从三楼摔了下来,脊椎受伤瘫痪了。
后面的事,我自己都活在无底深渊里,没有功夫关心其他的人,所以我不知道了。
但是他人不错,总是微笑待人,是当初班级里为数不多没有欺负过我的人。
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但我没空和他叙旧,至于他受伤,离现在还早。
我可以再找机会提醒他。
我转身要走,忽然听见他叫我等等。
十几秒后,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递给我两个面包一瓶水,眼睛瞥了一眼刚刚付晓璐离开的地方,微微蹙眉。
他压低了声音,“你晚上住哪里?”
“不知道。”
我不能说。
他指着小卖部,“你可以住在我家,我家有个空房间,收拾收拾就好了。”
我摇头,“不行,我会连累你的。”
付晓璐在班级里有绝对的统治力,他收留我被付晓璐知道了,也会遭到和我一样的欺凌。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跑了进去,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件校服。
“那你换一件衣服?这是我的旧校服,还可以穿。”
“谢谢。”
我现在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了。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请求,“可不可以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他说没问题,掏出手机给了我。
“喂?”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奶奶那张慈祥的脸仿佛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太想念这道声音了,也太想念这个人了。
上一世从她离开,我与这个世界原本微弱的联系就被切断。
我行尸走肉地活着,从来不曾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我忍着哭,“奶奶,你还好吗?”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紧接着就是奶奶惊喜的声音。
“婷婷,你怎么打电话来了?学习辛苦吗,钱够不够用?”
我抹了一把眼泪,硬逼着自己笑了起来,“很好啊,奶奶,你不要担心我,自己保重身体,放假了我就回来看您!”
她沉默了一会儿,“婷婷,你要是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奶奶接你回来,给你做豆腐包子!”
“好。”
我挂断了电话。
奶奶听出了我的不开心,我说得越多,她知道的越多。
我把手机还给了邵宇则。
“谢谢你。”
我对他笑了笑,他满脸犹豫捏着手机,还想说什么,我已经走了。
付晓璐他们就是一群疯狗。
他们咬人很痛的。
我深有感触,也不想波及他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等我跑到前世工作的那个律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我需要帮助,凭我一己之力,只会跟前世一样,落得个凄惨死去的结局。
不过,一般人真帮不了我了,或者说,他们不愿意惹一身腥味。
但是佟律师就不同了。
他还年轻,这个时候,他时常加班到半夜,只为了找到一个能让他出头的案子。
我相信我这个案子能让他在本市一炮成名。
我相信他不会拒绝。
我等了一刻钟,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西装年轻的男人。
他比我记忆中的确年轻很多,脸上洋溢着对工作的热忱和正义感。
我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拦在他前面。
他对我的到来表示诧异,他不知道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在深夜来到这里。
在我说明情况后,他带着我去了办公室。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走进班级里。
跟以前一样,我的课桌又脏又臭,还有些腥黄色的液体。
我的课桌上是一堆碎纸,隐约还能看见“物理”这两个字。
好巧,第一堂课就是物理。
扔垃圾、撕书、剪书包这样的伎俩,他们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但还是乐此不疲。
我踢开垃圾坐了下来,感觉一道视线烧得我的头顶火辣辣的。
我抬头看,是付晓璐眯着眼睛,冰冷的一张脸毫不掩饰自己的狠厉。
除了她,班上还有另外六个人也是如此。
从我进来的一瞬间,这群恶狗就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恶趣味。
除了窦建国,他今天请假了。
我也扫了他们一眼,收拾自己的位置。
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付晓璐和他们交换着眼神,不用想,我也知道那些凶恶、阴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缓缓起身,要朝着我走过来。
就在这时,班主任进来了。
班级恢复了安静。
班主任的视线环绕班级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我身上。
他用手指着我,眉头一皱,很严厉训斥道,“刘婷,昨晚宿管说你夜不归宿,你去哪里了!”
全班大笑。
有人道:“刘婷不检点,夜不归宿还能去哪里?估计是和哪个男人双宿双栖吧!”
“什么估计啊,我昨晚亲眼看见的,她和一个老男人走了!”
“她还挽着那个老男人的手,叫他老公呢!”
班主任气得脸色发红,浑身都在抖,根本没和我验证,把我拽到了办公室。
“刘婷,你爸爸抚恤金供你读书,你居然这样不知廉耻,你对不对得起你爸爸?家里这么穷,你还不好好读书,你想一辈子都当烂泥啊!”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满脸语重心长我只觉得讽刺。
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就是烂泥?
也许我的确过得连泥巴都不如,可错不在我。
其实,我考进这个高中的时候,成绩是年级第一,但是到了高二,我已经掉到了三百名开外。
不是我不好好学习,是他们撕了我的书本,剪我的头发,拿我当玩具不断欺凌。
我惶恐不安,学校对于我来说,不是平静的学习地,而是炼狱。
但这一切的起因,也只是因为付晓璐喜欢高峰,而她误会了我和高峰的关系。
她四处去传我喜欢高峰,班主任也以为我是因为早恋导致成绩一落千丈。
而班主任他不去管真正的恶魔,却抓着我训斥。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管?
我没有跟班主任解释这些。
基于上一世的经验,跟他争执再多,他都会把过错推到我身上。
所以我只是解释了自己昨晚没有跟什么所谓的老男人出去。
他当然也是不信的。
“你好自为之吧,刘婷。不知道珍惜,你就早点退学打工算了,早点进入社会,省得败坏校风校纪。”
班主任让我滚出办公室。
一天时间,时不时有人路过我桌旁,碰倒我的水杯,要不然走路被人绊上一脚差点摔倒。
这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都比不上后面的重头戏。
下午放学,我要去食堂吃饭。
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我赶着大潮想一块儿出去,可是付晓璐的两个跟班把我拦在了教室里。
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多数人都选择漠视,有几个甚至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
更不提,会有人去找老师,帮助我。
两个男生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死死地钳制住,动弹不得。
付晓璐面带冷笑,款款走到我面前,抬手。
啪一声,我脸上传来了火辣的刺痛。
这一巴掌带了她十成十的力气,我脑袋一歪,耳朵里嗡嗡声。
等我清醒,听见的是付晓璐的辱骂声。
“你长能耐了啊,昨天晚上还敢跑!”
“犯贱是不是?断了窦子一条腿还敢跑!跑啊,你现在倒是给我跑啊!”
“老子今天不让扒你一层皮,不断你两条腿,我就不叫付晓璐!”
眼看她另一巴掌就要落在我的脸上,我眼神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他们都好奇地看着里面。
然后满脸了然,继续自走自路。
是啊,这一幕并不少见。
“外面都是人,你不怕吗?”
我问她,其实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是需要她亲口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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