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我跟沈迟在一起原本只是各取所需，他与人打赌才跟我告白，我馋他身子就答应了，只有一个条件：他要把头发剪成板寸，每天晚上给我发一句晚安。

　　这一凑合，就是四年，我们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沈迟却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1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接到沈迟的信息，说是在忙，今天不陪我了。

　　我按灭手机屏幕，盯着窗外的黑暗，他究竟记不记得，今天是我们的恋爱周年日。

　　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给我准备各式各样的惊喜，准备好旅游攻略，只等我点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可以一整天不说话、连续几天不联系，就连偶尔视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情倦怠期到了么？

　　或者说，只是他的倦怠期。

　　我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沈迟，今天的晚安，你还没有说。

　　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我自嘲一笑，把手机扔到一边。

　　这段感情本来就不平等，他连告白，都是跟人打赌。

　　2

　　我跟沈迟是大学同学，他是学生会的风云人物，有许多小迷妹，喜欢他的理由也各式各样，长得帅、成绩好、高冷禁欲个又高。

　　而我，只有一个理由：他板寸太帅了！

　　刚好，我手艺不错，整日起早贪黑的给他送盒饭。

　　一来二去，我们熟络了起来。

　　这个人徒有一身高冷的外表，其实幼稚得不行，甚至会为了饭盒的颜色闹脾气。

　　我就跟老妈子似的，换了十多种颜色，他才噗嗤一笑，“林知南，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啊？这样都能忍！”

　　我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不喜欢你。”

　　他白了我一眼，笃定我在撒谎，俊朗的脸凑了过来，“南南，但是我挺喜欢你的，要不，我们交往试试？”

　　声音低沉磁性，蛊惑似的往我耳朵里钻，我却什么都听不见，眼前只有他无限放大的脸，漆黑的眼，薄红的唇。

　　鬼使神差的，我说：“那你以后能留板寸吗？”

　　他愣了一下，气笑了，“我想吻你，你居然问我这么煞风景的问题！”

　　不等我说话，他泄愤似的咬上了我的唇，很重，我甚至能尝到血腥味。

　　这是我们的初吻，简直乱七八糟。

　　然而，更加一塌糊涂的，是第二天，有人在校园论坛爆料，说沈迟答应跟我交往，只是为了一双球星签名的球鞋。

　　评论格外精彩，说我舔狗舔到最后，吃了一嘴的屎。

　　还有人说爆料的人不道德，在等上几天，沈迟上垒了才算赌赢。

　　“我赌三天，三天之后，他们就会分手！”

　　这条评论被顶到了前排，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当天晚上，沈迟来找我了，眼里带着烦躁、慌乱，声音也是格外急切，“你别听他们乱说，没有的事，我只是喜欢你才跟你交往。”

　　我很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没关系，如果你真的很想要那双球鞋的话，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上垒你就别想了。”

　　沈迟噎了一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我，“林知南，我真搞不懂你！”

　　我耸耸肩，“毕竟我们只认识了三个月。”

　　“那……”沈迟抿了抿唇，似乎在纠结迟疑，最后，还是抱住了我，“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热气喷洒在耳垂，有些痒，我侧了侧头，说：“好啊！”

　　这天之后，变成了他跟在我身后，经常给我送早餐、占座位，把那些看好戏的人脸都打肿了。

　　渐渐的，所有人都在说我们般配，金童玉女，开着校服走到婚纱的玩笑，那个赌约，没人再记得，就连我自己都忘了。

　　也不知道那双球鞋，他有没有赢到……

　　有一次，在教室的最后排，他跟我十指紧扣，悄悄给我戴上个银质的戒指。

　　“戴着玩玩，不值钱。”

　　他似乎是随口一说，但薄红却蔓延到了脖颈。

　　那时候，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就那么一点，买戒指支出了一笔钱，就要从别的地方补上。

　　我亲眼看见他吃了两个月的泡面，想重操旧业给他送饭，却被他拒绝了。

　　“别忙活了，为了煮个饭，你还要坐地铁跑回家，不划算。”

　　“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喝下最后一口泡面汤，“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天天吃泡面，这不，梦想成真！”

　　然后，他又看着我，目光深邃柔情，“我还想跟你岁岁年年人相同，这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这一瞬，我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跳得很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凑过来，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却笑了。

　　“南南，你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听着他调笑的声音，我没出息的红了脸。

　　他捧上了我的脸，轻声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害臊。”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喉头滚动，看着他满眼都是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吃颗糖。”

　　他喂了我一颗，橘子的甜味在口腔蔓延。

　　“我刚吃了泡面，味道难闻，现在好了。”

　　他轻轻咬住我的唇，就像说“试试交往”那天，不过，这次的他格外温柔，口齿不清的喃呢，“南南，毕业后，我们就结婚……”

　　我真的信了，天真的等着结婚那天。

　　直到我们参加了工作，忙得脚不沾地，逐渐在公司站稳脚跟，我依旧没有等到他兑现承诺。

　　反而，他经常问我，“南南，你真的爱我吗？为什么我感受不到？”

　　我也很茫然，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我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早晨叫他起床，变着法的给他做便当，就连他每周要穿的衣服，我都搭配好挂在衣帽间。

　　有一次他出了小车祸进医院，在外地出差的我，匆匆赶回来，守在手术室外面，第一个牵起他的手，眼睛熬得尽是红血丝。

　　看我一脸懵懂，他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想多了。”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3

　　纪念日的礼物还在桌上摆着，红色的纸袋上画着两个正在亲亲的小人，配文长长久久。

　　跟我此时的形单影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又拿过手机，想要给沈迟打个电话，却意外看到他发了朋友圈。

　　是他跟小青梅的合照，两人举着酒杯，似乎在庆祝什么。

　　配文只有两个字：收工！

　　我知道他们最近在忙一个项目，所以懂事的不去打扰他，但这张照片实在太过刺眼。

　　我们的纪念日，我在家等他，他却在外面跟别的女生谈天说地。

　　愤怒让我咬牙切齿，我拨了电话过去，响了许久没人接听。

　　那种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孤寂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我心酸得厉害，把手机关了静音，蒙着头强迫自己睡觉。

　　一觉醒来，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可能是发烧了，我请了个假，吃了药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

　　我不喜欢去医院，惨白的白炽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除非是要命的大病，我一般都是能拖则拖。

　　沈迟在的时候，他会把我从被窝里刨出来，强硬的带着我去医院，他就陪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话，或者给我削个苹果。

　　他手笨，一个苹果能削去大半皮肉，最后只剩下一个苹果核，其美名曰艺术！

　　我看不下去了，拿过小刀自己削了一个，分了一半给他。

　　他把苹果咬得咔咔作响，“南南，别怕，以后有我陪你，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吃药的时候，他也会给我一颗橘子味的糖。

　　就跟他这个人似的，明明给了我许多甜，却又会翻出丝丝苦来。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烧，去了公司又忙得晕头转向，我好几天没联系他。

　　这已经是常态了，我们好几天不联系，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所以，在公司楼下看到他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他靠在车身上抽烟，指尖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头发长了不少，垂下头去能遮住眼睛，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沉默的坐上副驾，本该说点话来活跃气氛，但我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沈迟先开的口，“上周四我真的走不开，公司开庆功宴，不能带家属。”

　　我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却皱了皱眉，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转过头来盯着我。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看着他这幅咄咄逼人的样子，一股怒火自心头升起，我语气也有些不好，“问什么？你朋友圈那个女生吗？我知道她叫季艺瑶，是你的发小，你们关系很好，放心吧，我不会乱吃醋！”

　　这是实话，季艺瑶热情大方，也很有分寸，我很难生她的气。

　　沈迟却不这么认为，也沉下了脸，“也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跟什么人交朋友，都跟你无关是么？”

　　“沈迟！”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大老远过来就是想找我吵架的么？”

　　沈迟抿了抿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泛白，许久才说：“我来看看我的周年礼物。”

　　他看起来很伤心，我的怒气也缓和了下来，“过了那村就没那店了，等明年吧。”

　　沈迟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像是自嘲。

　　我的脑袋隐隐作痛，实在不想猜他的心事了，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很累。”

　　他这才发现我精神萎靡，语气难得的严肃，“生病了？”

　　“已经好了，回家吧。”

　　他不同意，非要带我去医院。

　　发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有点咳嗽，他给我开了点药，这才送我回家。

　　4

　　他轻车熟路的去厨房给我煮了一碗面，“垫垫肚子再吃药。”

　　被热气一熏，我眼眶有些热。

　　“沈迟，我们好好的行吗？”我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只要你开口，我绝对不会纠缠！”

　　他沉默了好半晌，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没有别人，只有你。”

　　那个温柔体贴的沈迟又回来了，他看着我吃了药，又给我泡了润喉的蜂蜜水，放在保温杯里，嘱咐我明天一定要喝。

　　时隔五天，我再次收到了他的晚安。

　　他从前就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每天发晚安。

　　我拿过手机给他演示，“晚安的每一个字母都代表一个字，合起来就是我爱你、爱你！”

　　他惊奇的看着我，笑意从嘴角攀上眼睛，“原来你在哄我跟你告白啊！”

　　“那你上不上当？”

　　“这怎么能说是上当呢？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时我们笑闹成一团，欢欣的爱意还历历在目，如今，我却只能对着手机猜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