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从小教育我的一个做人准则是:人不能露财。
不管钱多、钱少,都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的身家底细,以免招致不必要的祸端。
所以看着大学室友不动声色的请我吃饭、看着周培柒给我买够一日三餐乃至喜欢的小玩意儿,我摸着兜里的几张无限额卡,特别想大吼一句:“你放着别动,我来刷!”
但每当我蠢蠢欲动的时候,室友会拉着我离开收银台,周培柒会开玩笑讲话题给我岔过去。
总之,就是觉得我可怜弱小又贫穷。
......
在宿舍长温和细语几次三番的暗示我可以去申请今年的贫困助学金的时候,我抱着被子伸着脖子,努力想让她看见我挂着的闪闪发光的项链。
她看见了,然后笑了下,了然道:“男朋友送的啊?”
半分钟后,她又啧了一声,换上副语重心长的口吻,盘腿坐在我面前:“小多多,姐跟你说句话,虽然周帅哥现在很喜欢你,给你买这买那的,但感情没有保障。咱不能沉溺其中,也不能沉溺物质,咱要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知道么?”
我噎了噎,“这不是小柒送的,这是我妹买的。”
她一下换上副轻松表情,“哦,假的啊,那你带着玩两天吧。”
我将项链拎起来给她看,“这是真的。”
她揉了揉我的脑袋,“小傻蛋,还是个高仿哈。”
我:“……”
你妈的,就很急。
周培柒是个贴心的恋人。
一方面照顾着我的自尊心,一方面又带着我去各种有意思的地方吃喝玩乐。
但凡换个人,我就没什么兴致了,因为这些地方我小学就不去了。
但是是周培柒啊,那又完全不一样了。
在海洋馆,我和周培柒站在淡蓝色的海底隧道中接吻时,旁边飘过的鱼让我想起我舅舅在蓝海湾养的宠物小鲸鱼。
在米其林三星,周培柒没让我看菜单,只问我想吃什么,我看着熟悉的logo,想起这家店的老板娘是我哥的某一任女朋友,那时我哥拿着我当僚机,天天带我过来踩点。
但他们最后还是分手了。
在游轮上,周培柒抱着我吹海风,温柔的问我怕不怕。
人要在这种时候适时的撒个娇,所以游轮快速的平稳前行,我紧紧抱着周培柒精瘦的腰肢,按他的意大声叫:“我好害怕啊,我要掉下去了。”
周培柒在我头顶哈哈大笑。
我想着,周培柒这么好,我也要好好疼他。
但是周培柒总是避过这个话题不谈。
我爷爷是个土生土长的土老帽,但却中了他们那前后50年唯一的福利彩票上亿大奖。
中了奖,他不想登报被采访,连夜带着家里人南迁到一个发达的海滨城市。
好在我爷爷生了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能生财。
所以到我这一代,上有挥霍无度的浪荡堂哥,下有时尚圈顶流的堂妹,中间一个奇怪的我——被我爷带大的复制版土老帽。
……
学校里的绯闻是因为我被一辆幻影送到校门口才发出来的。
晚上和周培柒约会完回宿舍。
几个室友脸色严肃的围着我,打量我,我摸着后脑勺小心翼翼的问她们:“怎么了么?”
宿舍长一手重重的搭上我的肩膀:“周帅哥有钱、有颜、又对你好,是吧?”
我点点头,笑着回答:“是的。”
别人夸周培柒我自然高兴。
宿舍长没笑,反而更严肃了,“钱多多!你脑子进水了?你怎么能那样做?你知不知道……你是被人洗脑了吗?!”
我逐渐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啊?我没听懂。”
我们宿舍的高冷学霸,忙里偷闲从电脑前退开,给我一个眼神,一针见血,“她的意思是,你被有钱老男人包养了,还是在有周培柒的情况下。”
匪夷所思,无比离奇。
“什么玩意儿?”我站起来。
几个人齐刷刷的瞪着我。
我深吸口气,“姐姐们,能不能告诉我,我被谁……包养了?”
宿舍长嘴唇一启一阖,吐出两个字:“幻影。”
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哥今天顺路捎上我,让我按照颜色选了辆车。
“那是我哥。”我看着她们,她们的眼神毫无变化,我举起手,“亲的堂哥,我可以立马打电话。”
几个人好像无声松了口气,对视一眼,虽然我没懂什么意思。
但学霸拍拍我的肩,“让你哥把钱花在正经地方,这些都是虚的,充面子什么的没意义,埋头赚钱才是真的。”
虽然我不懂她前半句隐晦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赞同后半句,“对,赚钱才是硬道理。”
这是我爷从小就给我洗的脑。
晚上睡觉前,我想起这回事,怕周培柒也误会,所以也给他发了个信息:“幻影车主是我哥,真的亲哥。”
周培柒回的很快,“什么幻影?”
我飞快敲字回复:“就是今天送我来学校那个车,车主是我哥,亲的堂哥。”
周培柒那边半分钟才回了个字:“哦。”
然后跟了一条:“我现在有点忙。”
我才和他分开,但这会聊着聊着又有点想他,我继续回复:“什么事啊?”
又过了半分钟,他才回过来:“我妈来了。”
看到这两字,应激似的,让我想起周培柒和我被他母亲支配的恐惧。
周培柒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管控欲极强的母亲。从小到大,她都将周培柒牢牢限制在自己划出来的那一方小地盘里。
小到周培柒每天穿什么衣服、一日三餐吃什么饭,大到周培柒上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交什么女朋友。
他的母亲都要严格限制。
而我也不知为何,还没正面正式的见过他的母亲,已经上了对方的黑名单。
好几次和周培柒在外面吃饭,他母亲都在中途开视频过来,周培柒明显不愿意在我面前接起来,每次都躲到很远的地方或是直接挂断。
然后再回来,周培柒只笑笑摸摸我的头,给我加菜。
我问过周培柒许多次,他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
周培柒将我当个小傻子,说我想太多,说他喜欢我就够了。
周培柒这条消息发过来,我没再回复。
直接给我爷打过一个电话,宿舍学霸已经要上床休息。
我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我爷耳朵不好,在那边拿着电话吼的特别大,我甚至听见电话里收到的我自己声音的回音。
他朝我吼,我也朝他吼。
我吼:“爷爷!我好喜欢我男朋友!”
他吼:“你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小乌龟还是小王八!”
我有点生气的吼:“他不叫小乌龟!也不叫小王八!他叫小柒!小柒!周培柒!你记住哇!老头儿!”
我爷继续吼:“哦!那小七小八不是差不多么!”
我不想再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我换了个话题朝他吼:“爷!小柒的妈妈不喜欢我!如果她要我和小柒分手我怎么办哇!小柒太好啦!我好喜欢他!我不想和他分手哇!”
我爷在对面声音中气十足:“那就找下一个哇!”
我吼:“不行!我就要小柒!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我爷在那边哦了一声:“那你怎么办哇!”
我重复:“那我怎么办哇!我可不要和他分手哇!”
我爷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你哥!钱好好!他交了那么多女朋友!他有办法!你找他啊!”
我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说得对!爷!谢谢你!爷!”
我爷有三个宝贝大孙子。
由大到小分别是钱好好、钱多多、钱宝宝,本来堂妹要叫钱钱钱的,但写名字的工作人员不干,说这个名字太土了。
所以我爷退而求其次给堂妹改成钱宝宝,据说改完名,一直在二爹怀里哭嚎的钱宝宝终于安静下来,吐了个泡泡。
我给钱好好打电话,他那边是嘈杂人声,和我爷吼完一通我已经累了,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好好”。
但钱好好明显没听清,他身边还有年轻女人的娇笑。
我等了半天,他那边才恢复安静。
“又干嘛?下午不说?”
我拖着有气无力的声音,“哥……我可能要失恋了。”
钱好好在对面似乎有点惊讶,“啥玩意儿,不是下午你还在车里给我天吹地吹你男朋友天上有地下无吗?”
我扁扁嘴,“但是他妈妈不喜欢我,很不喜欢我,他会不会让小柒和我分手啊。”
钱好好一听,还挺不乐意的,“他妈不喜欢你?!他妈为啥不喜欢你?!他妈凭啥不喜欢你?!”
我迟钝的记忆终于灵光乍现般想起某次电话里泄露出来的周培柒母亲对我的形容词,“他妈妈说我穷酸。”
钱好好在那边爆了个粗,“你有毛病吧钱多多?”
我缓缓的,“啊——?”
“他老妈敢说你穷酸!你用钱砸他老妈啊!气死我了!有钱没,老子有!老子给你!现在就给你转过来!”
钱好好的话我一句没听清。
我挺无奈的叫停他,“好好,好好——你能不能慢点说啊?而且,我有钱哇。”
但我这句话似乎更加激发起他的怒气,“那有钱你用啊!你将自己的卡叠成扑克牌堆在他老妈眼前给他老妈看啊!你连你男朋友他老妈都搞不定!能不能和钱宝宝学学,一堆男的追着她。或者和我学学,一堆女的追着我。”
我被他吵的耳朵疼,但他的意思我终于听明白了。
我想了想,“但爷说——”
今晚我的话再次被他打断,“钱多多,我就问你,我奶为什么天天不爱搭理我爷,你还没明白?你去问我爷怎么谈恋爱,还不如去问体育老师数学题,不如去问钱宝宝温带大陆性气候和温带季风气候的区别。”
“懂了吗!”
我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但我想说的是……我爷叫我们不要露财啊。”
钱好好冷冷的哦了一声,“那这样的话,你还要吊死在小王八身上。那你就等着被他老妈虐、被他家里亲戚虐、在他们家畏手畏脚直不起腰,委曲求全天天以泪洗面然后和他家七大姑八大姨上演宫心计,最后被人欺负的骨头都不剩,也让小王八终于心生厌烦把你踢了。你到时候别找我哭。”
我艰难的理清楚钱好好话里的逻辑,首先发出质疑,“小柒!是小柒!不是小王八!”
“我管他小八小九!你慢慢做你的小乌龟!别找我哭就是了!”
我扁扁嘴,“但是他好好,我的卡好少的,好像并不能叠成一盒扑克牌。”
钱好好深吸口气,我感觉他又要骂我了,微微将手机挪开一点,果然——
“你他妈的现在给我滚到蓝夜来,我手把手教你,我真他妈服了,我约会中途还得教你怎么给人甩钱。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了!”
“半个小时!给我搞快点下楼。”
钱好好人很好,虽然他总是凶巴巴的,但他这些凶都是从小帮我和钱宝宝骂架骂出来的。
上学时钱宝宝天天上课涂口红,我天天上课打瞌睡或是看漫画,不知为什么我们俩就成了班里的异类,似乎被明晃晃的孤立了。
钱好好那时在高年级,混的风生水起,跟我们毫不相关,还因为叛逆期不太想搭理我们。
在某次班里女生再次排练活动不告诉我们,让我俩被老师拎到办公室教训罚站时,钱宝宝怒了。
我那时还在回味上节课看的漫画的情节。
钱宝宝突然拽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同一层楼的女厕所。
还没进去,就听见几道女声咯咯的大笑着,冒出的尖细吵闹的声音里是我和钱宝宝的名字。
我看向旁边漂亮的一张脸上满是怒容的钱宝宝,听见里面有人用很恶心肮脏的形容词套在她身上。
我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钱宝宝多好啊,长的好看,又聪明,我最喜欢和她一起睡觉,她香香的,还总有好多好多新鲜的故事给我讲。
我松开钱宝宝扯着我的手,顺手拿起旁边的拖把,直接冲到那群女生面前,将拖把的脏水全部甩到她们身上。
“钱宝宝有没有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说她坏话!”
大战一触即发,我叫出口的破音的声音像是启鸣号角。
我和钱宝宝二对七,那七个里面还有两个高壮的女生。
我俩全无胜算,最后我们要被按着打的时候,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的钱好好在上课时间赶到我们这里来。
他一脚踹烂了女厕所的门,把我们从洗手台几个女生的包围中拎了出去。
老师们这才姗姗来迟,最后我们三个连同那七个女生面对着面全部站在办公室门外罚站。
钱宝宝在对着小镜子理她的头发和被指甲划伤的脸,我偷偷塞给她一张创可贴,她接过去撕开油层贴到我脸上。
我的脸被粘的紧绷绷的,和钱好好看着对面几个大大的熊猫眼还坚持瞪着我们的女生,对视一眼,笑的惊天动地。
但我还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时女生们对我和钱宝宝的孤立也没什么特殊的由头。
无非是钱宝宝长得好穿的好嘴巴凶还聪明,明里暗里许多男生对她示爱。
男生们的热衷对象自然就是女生们的排外对象。
这种讨厌毫无缘由却又如此顺理成章。
我磨蹭了十分钟收拾好,等我赶到校门口,钱好好那辆幻影又已经停在校门口了。
蓝夜是家挺“正经”的商务会所,像钱好好这种有点身份的玩咖聚集的多。
开车的司机估计是钱好好随便招呼的女服务生,长的非常漂亮明艳,就是身上的工作制服太突出。她看见我没多说话,只是目光从我脸上和前胸扫过。
我莫名的跟着她的目光将自己看了一遍。
她却又已经收回视线。
我坐在副驾,想要摸出背包里的卡数一数。
但驾驶车的女生突然出口问我,拿捏着语调:“你跟钱老板怎么认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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