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

人是看不到自己身后的东西的。

但有一些瞬间，你会产生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你看。

这个时候，你会忍不住突然回头，向身后张望。

通常，身后什么都不会有。只是一片空荡。

也有的时候，你真的会看到一些不怀好意盯着你的人。

但假如，你转身看到的，是一个后脑勺呢？

一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就像她的脑后也有一双眼睛，她正用这双眼睛死死看着你。

2

某个晚上，朝华大学突然停电。只有操场四周的路灯还亮着。

因为是期中考试时期，许多学生选择去操场路灯下看书。

我也去了。

好的位置被先到的学生占了，他们呼朋唤友，班干部和人缘好、成绩好的同学聚集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

我则和几个虽然努力学习，奈何脑子实在不行的学生一起，躲在阴暗的角落，互相背着题。

就在这时，学习委员李梦楠突然离开他们那群人的“光圈“，快步走到我身后，揪住我的头发，不断拍打我的后脑，问我：“你为什么盯着我看？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我疼得尖叫，身旁几个后进生想要劝架，又不敢。只是结结巴巴地替我解释：“小娟没看你，我们刚刚一直背题呢。她背对着你啊！”

但是没有用，李梦楠依旧对我拳打脚踢：“你考试抄我答案，被我揭发，不服气是吧？你偷偷盯着我干嘛？你想报复我啊？你想害我啊？啊？！”

我嘴角被她打出了血，我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血迹，手背遮住了我露出的一丝微笑。

没错，我是来报仇的。

3

操场上的打闹声惊动了值班领导。

复电后，我和李梦楠被请去了办公室。

操场监控的电和路灯一样没有断，所以忠实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一片昏暗的镜头里，我一直背对着李梦楠。

而李梦楠，突然就打了个哆嗦，畏缩着回头张望，直到看到了我的后脑勺。

她的畏缩在看到我的一瞬变成了暴怒，跳过来就用力拽我的头发。

她看不起我，所以发现恐惧的源头可能是我时，就格外愤怒，并且毫不掩饰地发泄这种愤怒。

此时，她发现自己弄错了，觉得没面子，就开始呜呜哭泣，边哭边向领导告状：

“老师，我不是凭空猜测，上午生物信息学的卷子，陈小娟居然是满分，这可能吗？蔡老师也不相信她。她最后一道题答得和我一模一样，所以我向老师揭发了她抄袭。结果晚上停电，她就站在我旁边的阴影里，搁谁谁不害怕啊？摆明要报复我嘛！”

她哭得梨花带雨，值班老师也不由自主向着她说话：

“没错，陈小娟，你是背对着李梦楠。但是你这个姿势，是有问题的啊。正常人背对着别人时，不是这样的。你这真好象是背后长了双眼睛，盯着她看似的。”

说完，值班领导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开始止不住的咯咯笑。

我的嘴角也又浮上阴森的笑意。

我说：

“领导，您是党员吗？你是相信，我长了一双鬼眼，能看到背后的东西？”

值班领导的笑容僵硬下来：“不要在校园传播这种不科学的事情！”

我冷冰冰回敬：“不是老师先说，我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吗？”

领导的脸色马上变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李梦楠就发出了一声惊恐地叫声。

“有人，有人掉下去了！”

监控室内的人们立刻聚集在录像前，看到在李梦楠欺凌我时，远处女生宿舍楼的8楼，好像有一个人影摔落下来。

人们惊慌失措，纷纷赶往女生宿舍。

我不慌不忙地尾随在他们身后。

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4

从女生宿舍楼摔来下的人是生物信息学的老师蔡航。

他重重摔在水泥地板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没有了心跳。

他的脑袋摔碎了，但头顶还顶着一个女生晾着的三角裤。

在他身旁不远处，警方找到一个摔坏的U盘。在修复前，暂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但蔡航的死因很容易推测。

他要进八楼的某间宿舍做一件事，于是趁着停电，一片黑暗混乱时，悄悄偷偷潜伏进女生宿舍。

甚至停电，都有可能是他搞得鬼。

但朝华的女生宿舍是一层一舍管，一层一门禁。

他拿到东西后，发现八楼的门禁被锁上了，只好从阳台往下跳，但不幸失足跌落。

跌落时，还撞到了楼下女生们晾着的衣服，所以以一种非常不雅的样子死在学校里。

我在学校的论坛，匿名发了一个帖子，把蔡航的死状八卦了出去。

男老师偷入女生宿舍，头顶三角裤摔死的新闻指数级扩散传播。马上就不是朝华内部的新闻，在所有社交平台上爆炸开来。

人们们纷纷猜测，他潜入女生宿舍的原因和那个优盘里的内容。

还有很多女生指出他曾经猥亵或者非礼自己。

蔡航，死得身败名裂。

甚至他那个在教育系统很有名望的爹想出来替他澄清，都遭到人们们举横幅抵制。

大快人心。

5

而李梦楠看到那个摔坏的U盘后，则一直失魂落魄。

八楼，也正是她住的楼层。

她心情不好，就拿我撒气。

她录口供时，跟警方举报说，蔡航的死，我有很大嫌疑。因为蔡航白天才责骂过我。并且，她还说，陈小娟很笨的，各科考十几分是常态，和所有老师的关系都很恶劣。

但她解释不了为什么蔡航摔落时我正在操场被她打骂，一堆人围观，还有录像监控为证。

不过她告诉警方一个线索，她说，事发前不久，我买了一个很大的三维立体图案的毯子。

那个毯子的名称是“深渊”。就是网上很火的那款，宠物博主经常用来测试猫咪智商的毯子。

铺在地面上时，就好像地面多了一个洞。踩上去会掉进去一样。

李梦楠跟警察说：“陈小娟住七楼，她那间宿舍，正好有个设备平台，蔡航要是跳对了位置，就不会从八楼摔下去，但假如陈小娟把毯子铺在自己宿舍的设备平台上，蔡航在黑暗中很可能误判七楼平台的位置。”

6

朝华女生宿舍放空调主机的设备平台都在单数层。

单数层每隔三间宿舍会有一个设备平台。这个平台上安置的空调主机，保证上下两层六个宿舍的供热和供暖。

但女生宿舍的房间号又排得很混乱，不同的楼层分布着洗澡间、公共卫生间、活动室，这些房间也会参与楼层排号，却有自己单独的空调主机。

也就是说，单数楼层本来应该是从101开始，每隔三个房号依次有设备平台，那么可以推算，有设备平台的房间分别是101、104、107……但如果这一层还有活动室被排成了101室，那么设备平台就从102开始，有设备平台的房间依次是102、105、108……。

所以，不熟悉女生宿舍的人，很难推断一层中哪间宿舍有设备平台。

他只能用眼看，如果他看错了，跳错了。他就会死。

蔡航，很有可能，就是死于“看错”。

7

听完李梦楠的举报，给她录口供的女警察吴玲问了她一个问题：

“既然陈小娟那么笨，你觉得她能想出这种主意来害死蔡老师？”

李梦楠哑口无言。

过了半天，她才喃喃说：

“我总觉得陈小娟皮下换人了。”

吴玲笑了笑：“这又不是网上，现实世界，还能皮下换人？”

李梦楠幽幽说：“陈小娟去年因为心理问题，休学了半年。回来后，虽然还是那副慢一拍的样子，可我觉得，她变得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吴玲追问。

李梦楠打了个寒战：“我怀疑她真的开了天眼。好几次我都觉得她在看我。可是我一回头，只看到她的后脑勺。”

“是错觉吧，你在操场不也感觉错了吗？”吴玲有些不屑。

李梦楠不停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如果是错觉，那我的网盘密码怎么会……”

吴玲有些好奇：“你的网盘密码怎么了？”

李梦楠赶紧住嘴：“没什么。和这事没关系，可能是我误会陈小娟了。”

是不是有点好奇，我怎么知道李梦楠和吴玲的对话的？

这一切，都是吴玲告诉我的。

8

吴玲，还有一周就从警察的岗位上退休了。

一年前，她看到一个女生衣衫不整地在警局门口哭，所以走过去想问问情况。

但是女生什么话都没说，看了她两眼，仓惶逃走了。

吴玲知道那个女生遇到了危险，看她年纪不大，不放心，跟着追了出去。

她在路边找到了惊魂未定的女生。以阿姨，而非女警的身份，听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女生年幼时父母离异，她跟着重男轻女的父亲一家生活，从小生长在贬低和嫌弃中。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她很聪明，但精神问题让她的成绩总是忽高忽低。高考的时候为了改变命运，她拼了一把，考上了朝华大学。

这所学校是一所知名的985院校和国外联合办校的，成绩突出的学生会被直接保送到国外高校深造。

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大一头几次考试，女生的成绩非常好，于是被学习委员李梦楠嫉妒。

李梦楠有个有钱的爹，经常对一些“有用”的教师和学生施以小恩小惠。所以，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大群人。

李梦楠带着全班同学排挤这个女生。

女生的成绩跌落谷底。

她本以为，不再出众，就能逃避被霸凌的命运。没想到，成绩一落千丈更让她成了所有人欺凌的对象。

李梦楠一直编造她作弊、抄袭的谣言，诋毁她的人品。老师厌恶后进生，同学都见风使舵，她的日子愈发艰难。

更可怕的是，她长得还不错。一些魔鬼，不满足于只是霸凌她，打起了更恶毒的主意。

那件事，发生在李梦楠决定参加生物信息工程竞赛，争取保送加分之后。

生物信息工程的老师蔡航，恰好是竞赛出题人之一。

李梦楠和蔡航走得很近，在引诱他产生了非分之想后，却支使那个苦命的女生去了自己和蔡航约好的教室。

蔡航在黑暗中欺负了女生。

而李梦楠事先装好的针孔摄影机拍下了这一切。

从那以后，李梦楠就有了蔡航的把柄。

女生想去报警，但又害怕被人指指点点，更怕爆出丑事被爸爸打死。所以徘徊在警察局门口哭泣，却遇到了好心的吴玲。

吴玲把她送入医院治疗，帮助她办理了休学手续，最后，还亲自送她回家。

但是，她无法再帮助女生更多。

那个女生，就是陈小娟。

吴玲，应该不止吴玲，而是所有人都以为，我就是陈小娟。

但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