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少爷,不若从明日起在公主茶水中下药?
夫:长期服用蒙汗药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燕归本就傻,若是再傻几分的话,我祁城恶少的脸可丢不起。还是打晕好了。
我:我是傻,不是聋喂!
1、
在芮国若是有人问起七公主,那便只有一个字,傻。
而我正是人们口中的傻公主,燕归。
隔着花轿亦是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喜乐声。今日乃是我的大喜之日,为防止我发疯闹腾,有损皇室颜面,皇帝便命人在我的早膳中放入软骨散。如今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任由红娘牵着我来到厅堂。
在皇帝看来,我这个傻公主与路边的野草无异。眼不见心不烦,他是绝不会作为高堂出席我的婚礼。因驸马双亲已逝,所以唯一坐在堂前的人则是驸马的哥哥,晋淳。
喜帕遮目,我虽看不到周遭的环境,但耳力极好的我却还是听到他人的窃窃私语。
“祁城恶少难娶妻,傻公主嫁不掉,两人在一起还真是绝配。破罐子配烂木勺。”
没错,今日我嫁的人便是人称祁城恶少的晋常逍。其实在皇帝下旨招晋文公之子做我的驸马时,我便已料到娶我之人定会是晋常逍。只因晋淳不可告人的身份,晋家是不可能让晋淳做出牺牲……
从我八岁那年变成“傻子”开始,不愿再见到我的皇帝便将我养在南山行宫中。这么多年来,若不是皇帝病危,有得道高僧告诉皇帝说,要嫁女冲喜,他定不会想起我。
就在我傻站堂前愣神之际,红娘牵着我的手突然一松,下一瞬一只微凉的大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握住我的手,牵引我随他一起跪在地上。
听红娘唤道礼成,喜帕下我紧抿的唇不由微扬。因为在这世间没有人知道,我此生唯一想嫁的人便是晋常逍。
在被红娘搀扶着送入洞房后,我以为会是丫鬟前来伺候我更衣歇息。不想来的人竟会是晋常逍。
喜帕被揭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晋常逍斜鬓入发,深邃的黑眸不见往日的桀骜不驯,取而代之的则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一袭红衣更是衬得他俊朗不凡。这样的晋常逍不由让我看得痴迷,还好我是傻公主,此时痴傻的表情极符合我,绝不会令晋常逍对我起疑。
“你……是谁?”
我眨巴着眼,故作好奇地看向晋常逍,只见他转身倒了杯水,一边为喉咙快要冒烟的我饮下,一边轻柔地说道:“燕归,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常逍哥哥,今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常逍哥哥定会帮你打回去。”
“常……咳咳咳……”被茶水噎到,我连连咳嗽,泪眼汪汪地重复道:“常逍哥哥?”
此时任谁也不会想到,祁城恶少会像摸阿猫阿狗般摸着我的发顶,清浅地笑:“燕归最乖,常逍哥哥今后会保护你的。”
晋文公去世后,晋家的势力早不如从前,而后晋淳开始经商,道上的人却并不买晋家的账。如今虽说晋家二公子晋常逍娶了我这个没用的傻公主,但也算是和皇室联姻,晋淳商路自然不会再受阻。我以公主之名护晋家一世安好,晋常逍自然会护我周全。
这笔买卖虽我看得通透,但在晋常逍哄我入睡,转而离开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望向窗外的圆月,酸涩轻叹。
想来这世间,任谁也不会爱上一个傻公主……
三月的祁城繁花似锦,长街喧嚣。自从我嫁给晋常逍之后,我发现但凡是我在街上多看几眼的东西,当天晚上便会出现在我的房里。我的吃穿比起过去在行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晋常逍是真的对我很好,就算我半夜跑到屋中,又闹又嚷想听他吹箫,他也会绷着一张死人脸,耐着性子吹箫给我听。
“少爷,不若从明日起在公主茶水中下药?”
“长期服用蒙汗药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燕归本就傻,若是再傻几分的话,我祁城恶少的脸可丢不起。用箫声哄她睡觉也并非难事。”
迷蒙中听到晋常逍和他贴身小厮之间的对话,我的心中却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在行宫时,就连照顾我的奶娘都会嫌我闹腾,暗自给我喂迷药。还好那些迷药皆被我逼出体外,并未对我的身体造成损伤。
白日里,晋常逍不是在玩逗猫惹狗逛花楼,便是回晋府后就直接去看望晋淳。我极少能在白日见到他,不然我也不会因为想见他,入夜后总是去他房中闹腾。
“呜呜……常逍哥哥,纸鸢它心口破了个大窟窿,你……真能补好它吗?”这日午后见晋常逍在亭台中小憩,我哭闹着拽着被花枝划破的纸鸢出跑到他跟前。
“燕归莫哭。”晋常逍睁开眼,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顶安慰道。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晋常逍不但补好纸鸢,还在上面随性写下诗句。
我蹙眉念道:“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晋常逍竟在我面前因情而感伤,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揪住。
“常逍哥哥,你为燕归补好纸鸢,燕归煮桂花汤圆给你吃好不好?”不等晋常逍回答,害怕自己控制不住酸涩的情绪,我转身一溜烟跑去厨房。
半个时辰之后,晋常逍挂着一脸为国捐躯的表情吃下我做的桂花汤圆。见他眼中的无奈转而变成惊讶,我拍手呼道:“母妃说我喜欢的人肯定会喜欢吃我做的桂花汤圆。若是不喜欢的话,那他就是大王八!喔!我就知道常逍哥哥不是大王八!”
“咳咳……”
“常逍哥哥别怕,燕归帮你把汤圆吸出来。”见晋常逍被汤圆噎到,我欺身便吻上晋常逍溢满桂花香的薄唇。
瓷碗应声落地,我眨巴着眼看向慌乱无措的晋常逍御起轻功,逃之夭夭……
入夜后,听管家说晋常逍不再府上,我哭闹了许久这才“入睡”。
寂静的公主府内,花枝随风摇曳,我坐在屋顶上花痴地摩挲着忍不住上扬的嘴唇。今日在那深深一吻之后,不想晋常逍满脸通红地哀嚎道,他的初吻竟被我这小傻妞占去。
这是……晋常逍的初吻?!常去逛花楼的晋常逍竟会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还是说他有难言之隐?
那一刻我万般震惊地望向挠发抓狂的晋常逍,而在他看来我的震惊则是因为被他的反应给吓到的。
就在我想得入神时,一只绑着密信的蝙蝠突然停在我脚边,而那印有火焰记号的密信上则记录着晋淳和晋常逍的动向。据多年江湖第一暗杀帮赤焰门收集来的消息,晋淳的身份并不简单。若非如此,晋常逍也不会在分明有心上人的情况下娶我。
密信上除了说晋淳忙于米庄的生意,晋常逍两次拜访赤焰门欲见门主之外,竟还写有晋常逍暗中命人将逛花楼的李尚书打晕后,扒光衣服并浑身涂满蜂蜜扔在大街上一事。
如今深春时节正是蜜蜂忙于采蜜之际,李尚书自然是被蛰地体无完肤。若是我没记错,那李尚书正是当日我和晋常逍成亲时,骂他破罐配木勺之人。
看来晋常逍还真是睚眦必报,我望向天边的朗月不由扬起一抹苦笑,哪日若是他知道我一直都在骗他,晋常逍会不会直接拔剑削了我?
在用内力将手中的密信化作齑粉后,我随即闪身朝着赤焰门的方向而去,消失于夜色中。
“青菱,晋家二公子两次前来可是为购买兵器?”赤焰门中,我隐身于暗处,用传音术询问替我坐镇赤焰门,被视为现任门主的青菱。赤焰门虽是第一暗杀帮,却在我接管赤焰门之后,开始暗中进行兵器买卖,为的就是引晋淳上钩。他若派人前来购买兵器,必是他造反之时。
在这世间唯有青菱知道我才是赤焰门真正的主人,但就连她也不曾见过我的容貌,亦是不曾知晓我的身份。
青菱行事素来果断,对我更是忠心耿耿。然而这次在回答我的问题时,她竟有半分犹豫。
“回禀主子,晋常逍两次前来是为购买兵器没错。但他还分别赠了青菱两首情诗。”
难道晋常逍的心上人是……青菱!
我紧咬着唇,不得不庆幸自己隐于暗处,无人能够看到此时我脸上的难过。
“不想已娶傻公主的晋家二公子竟钟情于你。青菱你对此人是何看法?”
只听青菱毅然回答道:“青菱的命是主子的,毕生效忠赤焰门,绝不会为儿女私情而动心。”
竭力压制心中翻涌的酸楚,我道:“感情的事又岂是你能把控的。你冷傲清丽,晋家二公子桀骜不驯,配在一起未必不是一桩良缘。但如今他的身份特殊,凡事应以大局为重。”
不等青菱回答,心烦意乱的我便闪身离开赤焰门。
在我看来,不管晋常逍心上人是谁,我都可以毫不犹豫令那人从此消失在这世上。可他竟谁都不爱,偏偏喜欢上青菱……
回到府中,我跌跌撞撞去到酒窖抱坛而饮。青菱原是皇宫中的小宫女,她因在伺候患有一位天花的秀女时被感染,而活生生被人扔进乱葬岗。后来是我从乱葬岗里找到奄奄一息的她。
救她性命,那是因为母妃尚在之时,她是我在宫中的贴身婢女,我调皮捣蛋,她便经常替我被黑锅。在母妃被德妃陷害成为前朝奸细而被皇帝亲手残杀后,是青菱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弄来灵牌和香烛偷偷与已变得痴傻的我一起祭拜母妃。
多年来,我一直视青菱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她若和晋常逍真心相爱,我又哪能狠得下心杀她。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可我连醉的资格都没有。当晋常逍闻讯在酒窖中,找到哭闹的我时,我并未喝醉,却忍不住对他撒泼。望向他眉目如画的脸庞,一股苦涩借着酒劲蔓延至四肢百骸。
“常逍哥哥,你为何要躲我?奶娘说你是我的……夫君!我是可以从……你嘴里吃东西的。常逍哥哥,你是不是讨厌燕归?”我眼角挂着泪,委屈地坐在地上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膝盖里,怕自己眼中的酸涩盖过傻气而不敢再看他。
“燕归你喝酒了?”晋常逍话音刚落,我身下突然一空,便被他打横抱起。他无奈地一声叹息后,摸着我的发顶柔声道:“燕归乖,地上凉会感染风寒。哥哥抱你回屋睡觉。”
任由晋常逍紧抱着走在后花园中,我醉醺醺地嚷道:“燕归的哥哥都住在皇宫里,不住公主府!奶娘说你不是我哥哥,你是和燕归一起生小人的夫君!”
晓是被我喊懵,我蓦地抬眸,嘴唇轻柔地扫过晋常逍的薄唇,察觉到他浑身一僵,下一瞬我便随绊住花枝的晋常逍一起跌入莲花池中。
我不会凫水,所以在建造这莲花池时,有好心的工匠特地只挖了半人高,我绝不会因此而溺水。但我傻啊,所以我必须像旱鸭子般在莲花池中拼命闹腾。却不想我竟假戏真做,一脚踩滑铺在池中的鹅卵石,毫无防备地沉入水中。冰凉的池水呛入气管,引得我越是咳嗽,越是无法呼吸。
如果傻公主不慎溺水身亡,晋常逍是不是就能得以解脱,从此和青菱一声一世一双人?
乱世时母妃曾是赤焰门主,因对皇帝一见倾心,而隐藏身份甘愿伴君左右。不想皇帝竟听信德妃谗言,亲手杀我母妃。母妃断气前,将一本武功秘籍和门主令交到我手中,让我不要恨皇帝好好保护自己。
母妃去世,而我则被德妃的宫女推入湖中,虽被青菱救起却因感染风寒而高烧不退。那时皇帝竟不允太医前来替我治病,听说我烧“傻”,便立即命人将我送到行宫,美其名曰养病,实则将我抛弃囚禁。
这样杀母害子的皇帝我岂能不恨。多年来,我装疯卖傻为的便是在他有生之年,夺其江山,我虽始终做不到亲手杀他,但我可以用更残忍的方法,活活气死他。
然而这一刻,求而不得的苦涩顺着眼角融于冰冷的湖水中,我竟生出轻生的念头。
我好累,累得我无法喘息……
二十八年前,皇帝灭前朝而建芮,因前朝徐贵妃曾对晋文公有过救命之恩,晋文公随皇帝杀入皇城时,便用早已准备好的婴儿替换掉徐贵妃所生的男婴。
我不愿再去纠结如何处理掉欲伺机谋反的晋淳,也就是晋文公所收养,被晋常逍视为亲人的前朝遗孤——拓跋淳。
我不愿再去面对我求而不得的夫君,不愿再知晓半句他爱慕青菱之事。
仿佛这世间的一刻都抛弃了我。若是母妃在死的那日,我随她一同而去,我便不会像如今这般痛苦。
清朗的月华透过池水笼罩在晋常逍眉目如画的脸上,我孤寂地看向他,扬起一抹不甘的笑靥。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只求来生我不要在帝皇家,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可以大胆的告诉自己爱慕的人,我喜欢他……
迷蒙中,我好似看见自己十二岁那年冬天,半夜戴着面具翻墙偷跑出行宫的画面。
那日我跟往常一样,在练完功后便去到隐秘的温泉中泡澡。然而我正泡在温泉中赏月观雪时,晋常逍竟和被他割断咽喉却还继续挣扎的雪狼一同噗通掉入温泉中。那时我虽因奶娘隔三差五地喂我吃馊饭而营养不良,但该长得的地方却没落下。
温泉水质清澈,我虽反应极快躲到一块大石后,但不该看的地方还是被半夜跑来为给娘亲做狼皮袄而捕杀雪狼的晋常逍看到。
既然已经被看到,唯有杀了他,我才能够安慰自己全当此时不曾发生过。既然他横竖都得死,我便也不再纠结自己那时是否未穿衣裳。
所以当我闪身直接出现在晋常逍面前时,他才会因为震惊而愣了半瞬,狠狠挨下我一记手刀。若非他反应够快,躲过要害,我那一击定会要他的命。
“面具姑娘,在下晋常逍并非有意偷看姑娘在此沐浴。若是姑娘觉得吃亏,不若今后娶你为妻。”不知眼睛该放何处的晋常逍慌忙在温泉中抱头鼠窜。
“娶我为妻?”我红着脸一声冷笑,从我装傻开始,我便知自己今后就算是被皇帝许配给别人,过的生活连下人都不如。“妻”字此生我不配冠有。不愿在和晋常逍多僵持半瞬,我拼尽全力一掌朝晋常逍击去。而就在此时,本应死翘翘的雪狼竟突然睁开眼狠狠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
“小心!”晋常大喝道,“雪狼有毒。”
不想晋常逍竟能躲开我的全力一击,在他拔剑砍掉雪狼头时,雪狼的毒液竟使得我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之前我急着杀晋常逍,并未看清他的容貌。月光下,只见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地笑:“面具姑娘你若在继续生气,小心狼毒攻心哦。比起花楼的那些姐姐们,你的根本就不够看。若是你觉得亏,不如我也脱给你看,咱们两清。”
一口乌血从我口中喷出,我怨恨地盯着他,晋常逍却长松一口气道:“吐出毒血来便好。”他闪身去到岸边从我放置香囊衣裙的地方取出我的腰带蒙住他的眼睛,“面具姑娘,温泉水已经被弄脏,我先抱你上来帮你把衣裙穿好。反正看也看过,摸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听到晋常逍的话,动弹不得的我生生被气晕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身处客栈。看到放置在桌上的面具和香囊时,我不由长松一口气,又在下一瞬紧蹙眉头。母妃交给我的门主令便藏在香囊中,虽门主令没丢,但我的便宜却被那该死的晋常逍占了去。除此之外,晋常逍还留了封书信在桌上。上面说我体内的狼毒已除,但因狼毒而变得乌青的脸需到晌午时才能恢复。他还说,想要剁手,抑或取他性命,他随时奉陪。
所以那时就算晋常逍揭下我的面具也并不知我真正的长相。心知自己并非晋常逍的对手,自那以后我便把被关在房中发呆的时间,泡温泉的时间,就连装肚子痛去茅厕的时间通通拿来练功。等到我的轻功已有小成后,我便半夜偷跑去晋常逍的家中,掀开屋顶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兵书上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入夜后,晋常逍喜欢煮上一壶岩骨花香的大红袍,在袅袅茶香中时而依窗吹箫,时而伏案阅书,时而啜茶望月,时而抱着一张尚未制成袄的雪狼皮发呆。我知,就在晋常逍遇见我的那日半夜,他的娘亲便因旧疾复发离开人世。
时光慢慢流逝,我竟在不知不觉间,对偷窥晋常逍上瘾。若是我杀他,便再也无法看到他专心煮茶时的模样。若是我剁他双手,我便再无法听到他悠扬动听的箫声。
我在睡梦中痛苦地呢喃道:“晋常逍……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傻姑娘喜欢你已经很久很久……”
脑袋胀痛,我缓缓睁开眼便看到坐在我床边,端着药汤,双眸布满血丝的晋常逍。看到他神情一怔,眼中好似竭力压抑什么,将汤药送到我唇边。我暗道他定是守了一夜没睡,又不想对我发作,所以压抑着怒气。
“常逍哥哥……药苦,燕归不喝!”沙哑的声音就像破锣声,事后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昏睡了整整两日,而晋常逍则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
晋常逍闻言耐着性子道:“燕归,良药苦口。你若喝完这碗药,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可好?”
没有死成,大概这便是天意,让我继续去走那条满是荆棘的谋反之路。
一碗药换晋常逍一个承诺,绝对值。
我瞪大眼睛:“常逍哥哥不许骗燕归,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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