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色纪念日
今天是我们恋爱两周年纪念日,庆祝地点,在殡仪馆。
我是遗体整容师,由于工作性质特殊,请假不易,他便提出了将庆祝地点定在殡仪馆的建议。
我们约好十二点午休时见面,然而直到下午快上岗时,他还没有出现。
我有些不悦,微信给他发了个问号。
他秒回。
“我到大门口了。”
我赶忙跑到门口,然而除了正在搬运的抬尸工,根本没有其他人。
我拿出手机打算给他打个电话,视线不经意掠过抬尸架,整个人瞬间僵住。
躺在下面的尸体,正是刚刚还再给我发信息的男友,陆海宁。
2.噩梦
海宁死在了我们去领证结婚的前一天。
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我的心。
我拒绝了所有同事的陪伴,独自坐在停尸房内,面对海宁的尸体哭到深夜。
根据警方调查,他是在驾车行驶到小归山公路时,突然刹车导致车身侧翻冲出护栏翻滚到山下,生命中枢受损当场死亡的。
剧烈的撞击,让他的脸上、身上遍布伤痕,惨不忍睹。
馆长想从外市借调一位整容师,代替我来完成海宁的遗体化妆工作,却被我拒绝了。
我想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我从未进行过如此漫长的化妆工作,海宁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我都处理得仔仔细细,努力恢复他原有的阳光俊朗模样。
我甚至怀抱着一丝期望,希望死者不过是一个跟海宁有着同样面孔的陌生人,而不是我最爱的男人。
他左手食指上细小的伤疤,右耳后浅淡的胎记,以及左侧鼻翼上还未退去的痘印……
然而我所熟知的有关海宁的每一个细节,都与遗体一一对应。
整理到最后,我不得不告诉自己,海宁死了,他真的死了。
我最后的坚持彻底崩溃,伏在他冰冷的尸骨上嚎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
“静静,你哭什么?是不是做噩梦了?”
温热的手掌轻拍在我头上,海宁的声音依旧那样温柔。
我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殡仪馆内,而是伏在摆满热气腾腾饭菜的饭桌上。
而海宁,正一脸担忧地站在我面前。
3.印记
“抱歉,公司加班回来晚了,让你等了这么久。”海宁坐在我对面,笑得温柔,“吃完饭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海宁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让我松了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车祸,什么殡仪馆纪念日……看来都是一场荒唐的梦。
我笑着点点头:“好啊,我们去哪里?”
“我每天上下班要经过的那条路,风景特别好,就在小归山。”
我的笑容猛地僵在脸上。
小归山……那不就是梦里他出车祸的地方吗?!
“不,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我慌慌张张想要拉住他,却反被他死死抓住手腕,疼得我倒吸凉气。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表情也变得痛苦,周围的光线迅速暗下,一阵寒意涌遍我的全身。
“静静,你不爱我了吗?”血红色的泪水从海宁的眼眶流出,“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你爱我,就快来找我!”
我吓得尖叫,直至被人用力摇醒。
“雯静,快醒醒,做噩梦了吧?”
睁开眼,我依然在冰冷的殡仪馆内,原来刚才的场景才是场梦。
保洁大姐满眼同情地看着我,长长一声叹息。
“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听大姐一句劝,回家好好休息休息,难受就哭,累了就睡,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憔悴点头,将海宁的遗体摆放好之后,习惯性去水槽洗手。
挽起袖口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在我左手手腕上,竟印着一圈紫红色的手印,与梦中被海宁抓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4.鬼来电
在殡仪馆工作五年,经手过的尸体不计其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件也经历过几次。我深信,肉体死亡不等于彻底消失,那些死去的人,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陪伴在我们身边。
那么,我所经历的诡异事件,会不会是海宁在向我传递的某种信号?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想让我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起初,我想通过海宁的手机寻找线索,与公安局沟通后却得知,由于海宁的车从山坡滚落很长一段距离,车内物品洒落飞散,有不少直接掉落到海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他的手机,不排除被人捡走的可能。
我试着拨打他的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我只好重新回到尸体旁,又仔仔细细做了一遍检查,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天亮的时候,我终于在海宁紧闭的眼睛里,发现一样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的东西。
那是一根毛。
黄色,偏硬而有韧性,动物的毛。
海宁对动物皮毛过敏,无论是家还是公司都没有养任何宠物,这根动物毛是从哪里来的?
我向馆长请了一周的假,匆匆去找带我入行的师傅。
师傅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年轻时在小兴安岭打过猎,认识很多种动物。
我没有告诉师傅海宁出事的消息,直接把仔细包好的毛给师傅看,师父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太好。
“这是黄皮子的毛,绝对不会错。以前的人用黄皮子尾巴毛做狼毫笔,我在山里打过不少只,因为这,差点被黄皮子要了命……雯静啊,这东西可邪性着呢,赶紧扔了!”
我敷衍地点点头,继续追问:“师傅,这个毛又长又硬,如果进到眼睛里会很难受吧?”
师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黄皮子毛真进了眼睛里,那就不是难不难看的事儿了。我听家乡老人讲,黄皮子最会迷惑人,一旦这毛进入眼睛里,你根本感觉不到,之后再看什么都是假的,全是黄皮子给你制造的幻境!”
我倒吸口凉气,隐约猜到了海宁突然踩刹车导致出车祸的原因。
我决定去海宁出事的地方看看。
小龟山在城市东边郊区,上面是山,下面是海,坡面以泥土杂草为主,往来车辆不少。
发生事故的地点基本清理完毕,只有几个工人在修理护栏。从他们口中,我并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望着公路下方宽敞而杂乱的土坡,我一时不知从哪儿查起。
正茫然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海宁的来电!
5.意外之人
“海宁,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急切追问,电话那边传来兹拉兹拉的噪音,依稀能听见海宁的声音,却只能分辨出零星几个词语。
“……回家……山……找我……”
没说几句,信号就中断了。
海宁的气息十分虚弱,似乎夹杂着剧烈的痛苦。
我急得快哭出来,原地转圈四处张望,拼命寻找着他的身影。
无论他是人是鬼,我只想找到他,和他在一起!
我不停回拨电话,却总是提示对方已关机。就在我拨打不知第十几遍的时候,我隐约听见,头顶方向传来手机振动的嗡嗡响声。
抬头望去,是被雾气笼罩的山顶。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昏昏沉沉,仿佛一场大雨即将降临,我的身边也开始多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
急匆匆回到公路上时,附近就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刚才还在这里修护栏的工人不知跑去了哪里,周围一片死寂。
我顾不得那么多,见周围没有车辆往来,径直穿过路面。
就在我距离马路对面还有一步之遥时,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射过来,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有什么东西剐蹭到我的背部,我失去重心向前扑倒,双手按在满是石子草根的路面上,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美女,没事吧?撞到没有?”关切问候从身后传来。
我恍然回头,强烈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刚才还是阴天……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闯进我的视线,满脸忧心忡忡:“实在不好意思,弯道影响了视线,我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你有没有摔伤?”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错愕地左右观察。
没有阴云密布,没有雾气重重,更没有被浓雾笼罩的山顶。
此时此刻,我正站在明媚阳光之下,两三辆车在眼前飞速驶过,维修护栏的工人正好奇地向这边看过来。
寒气一瞬间窜上我的脊背。
刚才的一切全都是幻觉,要不是眼前的男人及时刹车,我可能已经是这公路上又一具尸体了!
“你的手流血了?走,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男人的语气多了几分急促,不由分说把我拉上了车。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悚之中,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坐在干净明亮的诊所里,手上的伤口也已被包扎妥当。
“伤口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是我的名片,您收好,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男人颇为歉意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换上了白大褂。
低头看看名片,才知道他叫何安,社区诊所的医生。
刚才是我一时不清醒突然窜上公路,责任不在他。我勉强打起精神道了歉,随后离开。
走出诊所大门时,一个年轻人和我擦肩而过,低低嘟囔了一句。
“一身黄皮子臭味儿。”
6.无法逃离的幻境
黄皮子三个字狠狠刺激了我的神经,猛地转身,目光在人群中不停搜索,却再找不到那个年轻人。
天色已晚,白天的遭遇让我心有余悸,我不敢再独自乱走,只好先回家休息再做打算。
家中还残留着海宁生活过的痕迹,却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吃不下也睡不着,抱着手机泡在浴缸里,一遍遍翻看我们拍摄的视频,直至热水变冷,眼泪哭干。
忽地,浴室拉门外,一抹白色悄无声息飞快飘过。
我的神经登时紧张起来,心跳到了嗓子眼,披上浴袍抓起花洒,死死盯着拉门。
可是过了很久,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或是异样。
眼花看错了?
我不敢大意,抓过沐浴露玻璃瓶倒握手中防身,蹑手蹑脚走到拉门前,深吸口气,猛然把门拉开。
一阵薄雾飘过,我呆呆愣住。
眼前,是一片笼罩在夜色里的山林,雾气缭绕,阴气森森。
白天已经有过一次被迷惑的遭遇,我丝毫不敢大意,一步也不往前走,直接转身想要返回浴室。
可是转身后,哪还有浴室的影子?
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茂密山林!
7.诡林
不管是幻觉还是什么,夜间山林里的寒冷是真真切切的。
我身上只有一件浴袍,夜风之中冻得瑟瑟发抖,想要离开却找不到哪里才是出路,只能找准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
越走气温越低、雾气越浓,时间却好像停滞不前,永远没有尽头。
双手、双脚冷得渐渐失去知觉,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最终体力透支躺倒在地上。
我想,我可能要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死了之后是不是就能见到海宁……
“静静,不能睡!快起来!”
急切却微弱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紧接着,有凉凉的气息吹在我的脸颊上。
“海……宁?”
模糊视线变得清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庞近在迟尺,我却哽咽得再说不出话。
“没事了,有我在。”海宁温柔笑着,向我伸出手,“跟我来,静静,我带你去只属于我们的地方。”
我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意识也模模糊糊,却还是靠着对海宁的思念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一直在向后退,带着笑容,伸着手,引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
终于,我们之间跨越生死的距离,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步。
指尖即将相触,我抬起的脚就要落下。
“静静!回来!”
身后,响起撕心裂肺的喊声。
这声音好像……是海宁?
我收回脚,茫然回头,黑暗之中浮现出一道人影,周围被黑色雾气束缚笼罩。
那是另一个海宁!
8.双魂
我困惑不已。
海宁不是在我前面走吗?怎么又跑到了身后?而且他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满身伤痕?
那些伤痕,就跟车祸后他的尸体一样!
我下意识回过头,想要看清走在前面的海宁。
可我面前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一团黑暗,以及黑暗之中蔓延出来的两只手臂!
那两只手臂如无骨的章鱼一样,扭曲着向我伸来,尖锐的十指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窒息感立刻让我的胸腔憋闷刺痛。
疼痛袭来的瞬间,周围景色瞬息退散。
我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身处浴室之中,整个人浸在浴缸底部,强烈的窒息感正是因为在水中无法呼吸导致的。
我慌忙挣扎着想要坐起,可是浴缸水面上,一团漆黑人影突然冒出,两只黝黑枯瘦的手臂死死按住我的肩膀,让我根本无法逃离!
生命在飞快流逝,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人……救你……找他……”
隔着哗啦啦的水声,我似乎听见了海宁在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就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下去。
嘭——
猛然一声巨响吓得我条件反射坐起,意识重归清晰。
仍旧是明亮整洁的浴室。
灯光,有些刺眼。
鬼影,水声,所有一切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发生。
唯一不正常的,只有几乎碎裂成残渣的浴室拉门,以及……
残渣掩盖下,一撮黄色的动物毛发。
9.求助
那天晚上,我没敢再睡觉,哪怕眨下眼都让我心惊肉跳。
天微微亮,我立刻出发,直奔何安的诊所。
“昨天有个年轻人来过,就在我走的时候。他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身高跟你差不多,体型偏瘦,说话语气好像有些轻浮。这个人你有印象吗?知不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
我开门见山,问得何安一脸迷茫。
歪着头想了半天,他若有所悟:“你说的那家伙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他偶尔回来我这里包扎一些外伤,但从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和住处。你找他干什么?有急事吗?”
我深深看他一眼,稍作犹豫,把我所遭遇的诡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突然对一个陌生人说鬼神精怪,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可是我真的需要一个能够听我倾诉,分担我心中恐惧的人,还需要那个说出“黄皮子”三个字的神秘年轻人。
两天以来的遭遇全部说完,何安并没有露出嫌弃或是嘲笑的表情。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倒杯水喝了两口,又发了会儿呆,才缓缓开口。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能让人信任的坚定。
“周小姐,我觉得不管是心理问题导致的臆想还是错觉什么的,你男朋友遭遇事故的地方显然是您的一个巨大心结。这样下去,你的精神额根本承受不住,早晚会崩溃。我会想办法尽力联系那个小伙子,在找到他之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再去那里看看。”
我看着他认真且诚挚的眼眸,竟然无法拒绝。
如果……如果真是我的想象呢?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海宁,海宁也不可能害我。
退一万步,如果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诡异事件都是真的,那就说明海宁死后也未能获得安息,我必须想办法找出真相。
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何医生,如果有危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何安却只是笑笑。
“我信命。要是因为帮你而出什么意外,那也是我命中注定的。周小姐,我是个医生,医生的使命就是救人,不管是在手术室,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
他笑起来,有些像海宁。
10.指引
由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何安并没有驾车,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他让出租车在公路边等我们,如果两个小时后我们还没回来就报警。
而我又去了一趟师父家,借来了据说很难得的辟邪圣物,一截雷击木。
护栏已经修好,我们翻过护栏往山坡下寻找,搜索了很久,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估摸着快到两个小时了,我和何安打算先返回公路稍作休息。
走着走着,我们饿意识到不对劲。
山坡虽高却不至于漫无边际,可我们向前望去,除了山坡还是山坡,根本看不到公路的影子。
而且……周围又起雾了。
太阳不知藏去了哪里,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随着雾气变浓,很快可视范围就下降到几十米。
我和何安极其默契地对变化闭口不谈,却加快了脚步速度。
“嗡 ——”
气氛正紧张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
“静静,是我。”
电话哪边,传来了海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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