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嫁沈城的第七年,我准备去死。
原因很简单,那天是我生日,沈城却申请了帮同事代班。
蜡烛在蛋糕上燃尽,我许愿下辈子不再嫁给沈城。
将餐桌收拾好,我就打车去了海边。
毫无留恋地从高架桥上一跃而下。
再睁眼,我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强迫沈城的晚上。
这次我不敢做错事,散乱着衣衫想要跑出去找人送沈城去医院。
沈城却猩红着眼,一把将我按在了身下。
1
滚烫的手掌铁钳一样,牢牢握在腰侧。
沈城低下头,很慢地凑到我颈窝。
灼热的吐息落下,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他在上面轻轻地舔了一口。
我浑身一颤,止不住地茫然。
上辈子有这一出吗?
上辈子在得知是我在水里做了手脚后,沈城分明是很失望地推开了我,想要强撑着把自己锁进书房。
是我不顾沈城的拒绝,反复纠缠上去的。
可是这一次,我明明没有纠缠了,药效为什么提前发作了。
轻嗅颈窝的脑袋,慢慢移到唇瓣上,似有如无地啄吻。
我发怔地抬起眼看着沈城狭长的眼睫,在昏黄壁灯的光晕下,有种出奇的温柔。
有那么一刻,我就要溺死在这样的温柔里,手脚都放弃了挣扎。
我和沈城是一个大院里的。
七岁父母亡故,亲戚们丢皮球似的将我踢来踢去。
饿到翻垃圾桶时,是同样幼年失怙的沈城将我捡回家。
他只比我大八岁,却承担起家长的责任,如父如兄的抚养我,一路将我供养到大学。
更是在我大一的时候,一手组建了志城科技有限公司。
喜欢上这样优秀、可靠的男人,像呼吸一样简单。
更何况,他是对我这样好的沈城。
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连犹豫都没有,我立刻就向沈城进行了表白。
被他严词拒绝,我也只是觉得,水滴石穿,总有一天沈城会接受我的感情。
但事与愿违,沈城却越来越疏离,甚至为了避嫌直接住在了公司的休息室里。
给沈城送饭时,我看见那个自称沈城学妹的秘书,正在帮他盛汤。
而向来待人冷淡的沈城,没有拒绝。
秘书长相清丽又和沈城读了同一所大学。
沈城也并不排斥她。
两人看起来般配而登对。
按理说我应该放弃这段感情,大方地祝福他们。
可上辈子的我,对沈城的渴求,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
见到这样的画面,不仅没有放弃,反而被刺激得失了智。
不惜用生病的借口将沈城骗回家,对他下了药。
同喜欢的人做亲密事并没有想象中快乐,整场情事都伴随着撕裂的痛楚和血腥气。
我痛得眼眶发酸,却始终紧紧抱着沈城,如同寄生在他身上的膏药猴。
被药物控制的沈城也并不舒服,他浓黑的剑眉紧蹙,眼睫上落下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中途他被我从嗓子里泄出的两声泣音惊醒,浑身僵硬地想要慢慢退出去。
但我却红着眼,抵着沈城胸膛,势如破竹地坐了下去。
很痛,彼此都像在上刑。
眼泪滴到沈城脸上时,他紧蹙着眉,神色冷淡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被他脸上的冷淡和犹如看着不懂事孩童的指责刺激到。
红着眼,口不择言。
“有人告诉我你在和陈秘接触,谁知道你会不会有了老婆就把我撇到一边,毕竟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你捡回家的麻烦,和一个宠物没有区别。”
“我不要你丢下我,我要一直过这样富足的生活。”
沈城身体僵直,沉默了很久我问我。
“所以缈缈才说喜欢哥哥是吗?”
看着沈城在一瞬间苍白的面容,我红着眼想说不是的,缈缈是真的喜欢哥哥,从小就喜欢。
但我拉不下脸,所以只能梗着脖子,故作高傲地开口道。
“不然呢,真喜欢你?”
清醒过来的沈城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
第二天去公司前,他告诉我,会对我负责。
2
可我们结婚后,关系却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沈城对我冷淡到连家都不愿意回。
婚后沈城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我,银行卡上每个月都会按时多出一大笔钱。
甚至不用我说些什么,他就将陈秘调离了总裁办,下派去了子公司。
他既不出轨也没有任何绯闻,他只是不爱我。
结婚七年,我们同居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连我想用生日为借口,想同沈城一起吃顿饭,都被无情拒绝掉。
他情愿留在公司帮下属监看程序运行,也不愿意回家陪我一起庆祝生日。
我私心里总觉得,沈城其实是恨我的。
他恨我毁掉了他的婚姻和人生。
偏执的感情是把双刃剑,不仅毁掉了沈城,其实也早早就毁掉了我。
想到上一世沈城失望的眼神,眼泪猛地就从眼窝里溢了出来。
我像是窒息濒死的人一样,疯狂地挣扎着手脚。
沈城腰腹被我胡乱中踢到了几脚,闷哼一声后猛地攥住我双手举到头顶,又压制住我发颤的下半身,然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掰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看向他。
声音暗沉沉地透着哑。
“缈缈……”
自从我在他水杯里下药以后。
沈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我了。
单是叠音的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都感到一阵心惊的狂喜。
但狂喜过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酸楚和恐慌。
我不能再做错事了,不能再让沈城失望。
哪怕是做一对兄妹也好过陌路的夫妻。
怔了片刻,在沈城赤红着眼,再一次俯身下来的时候。
我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在沈城蹙眉想要掰开的时候,嗓音沙哑地乞求道。
“水里下了药,你松开我,我送你去医院。”
沈城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瞳,轻轻地垂着眼睫,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有听到。
就在我抿了抿唇,准备重新说一遍时。
他却突然低头,掐住我的下颌,用力地吻了上来。
沈城吻得很凶,破了皮的舌尖被吮得刺痛,整个口腔里都是血腥的气息。
这是个并不温柔缠绵,甚至称得上凶狠的吻。
简直像是仇人间的厮杀。
第二天。
随着一阵开门声,我浑身酸痛地睁开眼。
沈城穿着齐整地从书房走出,手中还握着门把。
见我望着他,脸上掠过一瞬的怔然。
“许缈缈……”
同上辈子一样,沈城又要说出对我负责,准备娶我的话。
尖锐的指甲刺进手心,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在沈城说完前,我猛地打断他。
语气急促而张皇,尾音甚至带着一丝尖锐。
“这只是个意外,成年男女间发生这种事情也很正常,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我抬眼看向僵住的沈城,抿唇补充道。
“所以你也不用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把它忘掉就好。”
沉默了很久,沈城才蹙眉看向我,沉声开口道。
“成年男女间发生这种事很正常?”
“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许缈缈,你在大学里就学到了这些东西?”
在看清沈城眼瞳中,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失望后,我眼眶一酸。
应激般地开口回怼道。
“这在年轻人当中是很常见的事情,你不要这么老土好不好。”
“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难道你还要娶我吗?”
不等沈城张嘴回答,我就抢先开口道。
“可我还年轻,不想被这种事情困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捆绑一辈子,太可怕了,我不要这样。”
重来一次我不能再做错事情了,我将你的自由人生还给你,沈城。
在听到不喜欢的人时,沈城眼里掠过一丝明显的受伤。
但还是在我张皇的,准备夺门而出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垂着眼,声音平静地道。
“你现在的情绪和身体状态不适合出门,我让陈秘买了药,我去公司,你在家里等她来帮你上药。”
3
温热的指尖贴合着皮肉,温度一点点渗透到肌理。
火星子一样,灼得人又痛又痒。
我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搭在手腕上的指尖轻轻一扣,沈城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无奈。
“许缈缈,听话。”
沈城离开后,我就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一直到黑色迈巴赫驶离半山别墅,我才怔怔地收回视线。
和上辈子一样,我又做错了事。
我本不想继续纠缠沈城的,可是重生的时机太糟糕了,我重生在了给沈城下药的当晚。
又被沈城久违的温柔冲昏了头脑,他一叫我缈缈,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是我不能这样自私。
陈秘上门很快。
几乎是沈城的迈巴赫刚驶出别墅,门铃就被人按响。
像是早有人吩咐,等待在这里一样。
陈秘清丽的面容上神色平静,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只有眼尾泛着些红痕,像是哭过一样。
她举起手,对我晃了晃手中的粥和药膏。
“沈总说您早餐还没有吃,我先把海鲜粥给您盛出来吧。”
陈秘偶尔会来别墅帮沈城取文件,对别墅里的东西并不陌生。
她说完就垂下眼,径直地提着食盒走去了厨房,在料理台旁沉默地将热好的粥倒进瓷碗。
我的胃里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
但看着陈秘的眼睛,我还是接过瓷碗,舀着粥慢慢地喝了起来。
不清楚陈秘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了解到什么程度。
所以在她收拾完料理台要帮我上药的时候,我摇头拒绝了。
“你回公司吧,我可以自己涂药膏。”
陈秘没有松手,只是沉静地看着我,声音轻轻地。
“您知道的,沈总吩咐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拒绝。”
沈城从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我妥协地松开药膏。
身上需要涂抹药膏的地方不是很多,唯独后腰的地方有两片看起来可怖的手印。
那是沈城动情时抓握出来的痕迹,看起来吓人,其实早就不疼了。
如今要让人看着这处,我总觉得格外的羞惭。
果然,掀开睡衣后,陈秘沉默了下来。
我想到上辈子去公司看到的沈城同陈秘和谐吃饭的模样,心里更觉得羞恼,不明白沈城为什么要让陈秘来处理这件事。
总裁办里那么多秘书,他分明可以让其他人来。
陈秘分明是喜欢沈城的,至于沈城的感情,我看不清。
上辈子结婚前,他没有拒绝陈秘的靠近,至少是不讨厌的。
我叹了口气,无所谓地开口解释道。
“这是个意外。”
抹在后腰上的指尖顿了一下。
陈秘的声音有些哑。
“您不必跟我解释的,而且,沈总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不然,他也不让我过来。”
可是我不想要沈城出于负责任的施舍。
我想要他的爱,他给不了,我就还他自由。
我装作没有听懂陈秘话里的深意,起身穿好睡衣,满不在乎地开口道。
“出于责任和不喜欢的人捆绑一辈子,这也太可怕了,我不要。”
想到上一世沈城同陈秘站在一处登对的模样,我有心推他们一把弥补过错。
于是抬眼对着陈秘认真道。
“要是陈秘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努力去争取,也许那个人也喜欢你呢。”
陈秘闻言满脸的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将人送到门外后,我就收拾了衣服和行李。
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不打算接受沈城施舍式的婚姻,也是真的下决心要还他自由。
只是我没想到,沈城会来得这样快。
我还没来得及将卧室收拾出来,沈城就找到了我租住的公寓。
看着环视客厅,神色平静的男人。
我慢慢地搓了搓手心。
“这里离我实习的地方更近……”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沈城闻言,垂眼看向我,黝黑的眸子里波澜不兴。
声音沉静地解释。
“你可以住在这里,我只是来提醒你,下周是叔叔阿姨的祭日我会让人提前准备好东西,在公寓楼下等你。”
沈城总是这样,面面俱到地照顾着我方方面面。
所以上辈子的我,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占有欲和贪婪,甚至恩将仇报的……
4
长叹了口气,我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人。
克制着开口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以后就让我自己做好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靠你照顾。”
“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
沈城没说话,微拧着眉心。
我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晦涩。
继续开口道。
“我以后不会搬回半山别墅了,我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哥哥以后不要这样照顾缈缈了。”
说来好笑,这大竟是相隔十二年后,我第一次叫沈城哥哥。
从前意识到自己对沈城的心思后,我不肯再叫他哥哥。
后来结了婚,就更没有办法叫哥哥了。
如今再世为人,第一次叫哥哥,竟然是为了彻底疏离这个人。
世事何其可笑。
说完我甚至不敢看向沈城的眼睛。
盯着鞋尖半晌,头顶才落下一声叹息,沈城的声音有些哑。
“长大了就不需要哥哥了吗。”
可是天底下哪个正常的兄妹像我们这样呢。
我和沈城早就做不成兄妹了,我也不想继续这样做沈城的妹妹。
我忍着眼酸,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缈缈,我不会不管你的。”
沈城是在回答我那句,总不能一辈子靠他照顾。
片刻后,一道黑色身影越过我,拉开了公寓大门。
颀长背影透着落寞。
沈城离开了。
就像陈秘说的那样,沈城是个负责任的人,不会不管我。
可我不能仗着这一点,心安理得地依靠下去。
叹息一声,将卧室收拾出来以后,我抱着手机在情感论坛上提问。
“意外发生关系后,如何让对方放弃负责并疏离关系?”
几乎是帖子刚发出去,就迎来了一堆热心市民盖楼。
渴死的鱼:意外发生关系,那就是一夜情呗,一夜情负啥责任啊,是不是贪图帖主美色啊!
滂沱的雨:楼上话糙理不糙,点了。
莫扎特不弹琴:只有我好奇这种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吗?
超级祖国人:至少得有一方有意,这种意外才能顺利发生吧!
隐去身份信息,简略地解释了一下当天的情况后,评论区立马就是一片混战。
雾失楼台:有病吧,给人下药又后悔了,又当又立。
这很刑:恩将仇报的贴主和可怜的他。
还有人磕cp。
月迷津渡:假骨科磕起来怎么也这么带劲!
一片混战中只有一条评论,是在看了我的提问后,认真地提出了建议。
热心市民:既然帖主说对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又不想让对方负责,那就告诉他你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对方负责,对方肯定就会知难而退。
我将这条评论看了又看,思索了片刻,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5
听完我的计划后,陈衍短暂思索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回答我。
“扮演完美男友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我需要在9800x3 D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8090显卡。”
陈衍是我在大学社团里认识的,外号钱通居士。
此男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从头到脚的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气质。
但实际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拿钱好办事的属性。
看了眼钱包余额,我狠狠心答应下来。
酬金到账后,陈衍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嗓音都低沉温柔下来。
“缈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晚安。”
陈衍挂断电话后,我默默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为他的敬业而肃然起立。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特意挑了沈城考察商场的当天,约陈衍出来逛街。
在吃完陈衍切好的两份牛排后,我仍然没有等到沈城巡视的身影。
摸了摸饱胀的小腹,我有些哀怨地看向门外。
陈衍仍然是悠然自得的模样,吃完牛排上的装饰小番茄后,还意犹未尽地问我能不能再上一顿餐后甜点。
等待服务生上甜点的空隙,陈衍突然放下手中的餐具,碰了碰我放在餐桌上的手,示意我往外看。
他嗓音清越地问我。
“那个人是你养兄吗?”
我顺着陈衍的视线看向窗外。
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沈城也能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陈秘跟在他身侧,正神情柔和地说着些什么。
沈城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但还是配合地侧了侧头,陈秘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伸手探向沈城的黑色西装领口,轻柔的帮他整理好了领口上的褶皱。
虽然陈秘整理好后,沈城就立刻大步拉开了距离。
但看着这一幕,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酸了一瞬,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汤勺。
陈衍眼瞳里掠过一抹了然,随后便握住了我的手,温和而有力地拿开了我紧攥的汤勺。
附在我耳边,嗓音低低地提醒我。
“他看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双黑色的薄底皮鞋就走了进来。
沈城嗓音淡淡的。
“许缈缈,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循着声音抬头,看向眼前的沈城。
男人黝黑的眼瞳里神色淡淡,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抿了抿唇。
不等我张口回答,他就平静道。
“想好了再回答。”
从小到大沈城都事无巨细地照顾我,他了解我的所有,即便是在公司初创,每天到处拉投资,陪人喝酒的时候,他都知道我的课表,甚至清晰到每一节选修课。
就连我现在实习的公司,都是沈城帮我敲定的。
按照公司的安排,我今天下午本该去海市陪总经理出差,但现在却带着陈衍出现在了商场的餐厅。
虽然这本来就是我有意促成的,但是我从小到大都被沈城管习惯了,他一发问,我就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直到陈衍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我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陈衍牵着我的手,对沈城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
“您就是缈缈的哥哥吧,我听她提起过您。”
“我是缈缈的男朋友陈衍,缈缈今天有一天的休息,听说这家餐厅的甜点和奶油蘑菇汤做得很好,我就带她过来尝一尝,约会结束后我会把她安全地送回公寓的。”
陈衍话音落下,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
沈城看也未看浅笑的陈衍,垂眸,蹙着眉心问我。
“是这样吗?”
“许缈缈,你自己说。”
我抬眼看了眼跟在沈城身后的陈秘。
陈秘也在这时看过来,清丽的脸上一片难明的复杂情绪。
我无声地收回视线,侧头看向等待回答的沈城,心口堵着气,答得干脆而利落。
“我在休息期间跟男朋友出来吃饭怎么了,就是去开房你也管不到我!”
话音刚落,空气隐秘地静了一秒。
跟在沈城身后的陈秘满脸讶然,就连陈衍都熏红了小半片耳垂。
说完我就抬眼盯着沈城看。
沈城脸上不见怒容,淡淡地看不出情绪。
他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看了一眼我被陈衍牵着的左手,随后便平静地开口。
“许缈缈,不要胡说八道。”
心口赌的气,突然就散得一干二净,随之蔓延上来的是无力。
沈城还当我是孩子。
就算我说要同人开房,他也只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是个想要博得大人注意的孩子。
可我早就不是那个一心要沈城关注我的孩子了。
6
我无声地呵笑,挣开了同陈衍轻握的手,在陈衍茫然的神色中勾下他脖颈,然后踮脚吻了上去,唇瓣贴着唇瓣。
陈衍眼瞳微缩,眼睫也颤得厉害,但是出于良好的专业素养,他并没有挣脱。
安静温顺地承受了这个触之即分的吻。
真要较真的话,其实也算不上是个正经的吻。
但沈城脸上神色却有了变化,他眸色暗沉下来,却仍静立在原地。
直到我松开陈衍的脖颈,无所谓地擦了擦唇瓣后,他才冷淡地吩咐随行助理。
“让市场部的人过来接替项目考,今明两天的会议也帮我挪到下周。”
说完,沈城上前一步,拽住了我的手腕。
不容置疑地开口。
“我送你回去。”
陈衍见状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从小被沈城带大的我却清清楚楚,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沈城一直是理性至上的人,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透着冷淡。
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连被下药都能游刃有余地冷处理。
但这次,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如果继续逆着沈城顶撞,最后吃亏只会是我自己。
我只是想疏离沈城,并不想激怒沈城。
更何况陈衍并不是我真正的男朋友,他也拦不住沈城要做的事情。
我老实地被沈城拽上了迈巴赫。
安静规矩地坐着。
沈城坐在另一边并不看我,微蹙着眉心闭目养神。
车内氛围古怪,司机更是一言不发,踩着油门越过大片车流,一路平稳快速地驶入盘山公路。
这并不是回公寓的路径。
二十分钟后,迈巴赫抵达半山别墅,左侧的车门被人恭敬地拉开。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沉默地跟在沈城身后。
别墅里的佣人似乎提前被进行了清场,偌大的空间内,一个人都没有,静默得可怕。
一直跟到二楼的书房,沈城才侧头看了我一眼。
声音平淡。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思考,怎么跟我解释。”
说完他就垂下头,修长指节有条不紊地翻阅起桌案上的文档。
我厌烦透了沈城这副永远淡然,永远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让我想起上一世失败的婚姻里,他也是这样淡淡的看着我发疯,淡淡的看着我崩溃,淡淡地看着歇斯底里,然后又对我视而不见。
用力压住心底的酸涩后,我一把抽掉沈城手中的文件,狠狠掷到地上。
然后对着沈城黑沉的眼瞳,嗓音沙哑的恨恨道。
“我不要你管我,我讨厌你。”
“反正你迟早是要疏远的,何必还要装模作样地继续管着我。”
黑色塑封的文件夹砸到木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些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心头涌现的不是痛楚,也没有任何快意。
这时我才意识到,上辈子到现在,我是恨着沈城的。
我恨他对我的冷淡,恨他对我的视而不见。
我确实想要放沈城自由,也确实不想继续同沈城纠缠。
可是支撑着我这样做的一切竟然不是出自我对沈城的爱,而是出自我对沈城漫长的恨。
其实我有什么理由恨,我幼年失怙,所有亲戚都当我是皮球踢来踢去。
只有沈城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将我这个麻烦捡回家。
他如父如兄的教养我长大,无微不至地关怀我。
他供我考上心仪的大学,又为我提供了富裕的生活,这是很多父母都不能为子女提供的,沈城却做到了,甚至不要任何回报。
无数个渴望沈城却又被沈城无视的晚上,我都掉着眼泪告诫自己。
做错事情的是我,我不能要求沈城原谅我,不能强求沈城像我爱他一样爱上我。
可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冷淡婚姻里,我开始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开始恨上了沈城,越是渴望就越是恨。
我恨沈城为什么要将我捡回家,又对我那样好,让我迷恋他。
我恨沈城为什么不回应我的渴望。
我恨沈城为什么明明娶了我,却又从不肯将目光放到我身上,只让我一个人痛苦绝望。
其实恨来恨去,我只是恨沈城,为什么不肯爱我。
7
我颓然地垂下眼。
沈城眼睫颤了一下。
长久的沉默中,他慢慢抬起头。
漆黑的瞳孔里遍布着,我看不懂得压抑晦涩。
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用淡然的模样冷处理这一切时。
沈城突然开口了。
“缈缈不喜欢哥哥了吗。”
“不是从高中就开始偷藏哥哥的衣服吗,十八岁还许愿要成为哥哥的妻子……”
闻声我猛地抬起头,眼角余光掠过刚刚被砸到地上的文件夹。
黑色塑封大敞着,里面的纸张和照片撒了一地。
沈城刚刚垂眼看着的,根本就不是公司文件,而是我藏了数年的日记本和偷摄相片。
这一认知让我怔愣在原地。
被沈城发现了。
他会怎么想我,给抚养自己长大的哥哥下药已经很恶心了。
可这一切,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富足的生活,竟然是出于爱,沈城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寒气顺着木制地板钻进我的身体里,垂在身侧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发着颤。
惊恐之下,我甚至没有发现沈城本人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直到他伸手碰了碰我的眼尾,轻轻叹了口气。
“缈缈,我没想要责骂你。”
他用指腹捻掉滑了满脸的泪珠。
声音无奈。
“不哭了。”
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的,等我意识回笼的时候,我已经被沈城抱坐到了腿上。
他甚至还颇有耐心的,垂着眼,用指腹细致的,一点点擦掉了我脸上的泪。
沈城的模样,看上去很温柔,像是对我有着无限的耐心。
发现我在看他,沈城对我弯了弯嘴角。
像是我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模样。
我甚至怀疑,这一次是不是也是我做的一个梦,所以沈城才会对我这样温柔,会对我笑,还会将我抱在膝上耐心地擦眼泪。
下一刻。
我听见了沈城柔和的嗓音。
“缈缈,嫁给哥哥做沈夫人,哥哥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思绪完全回笼,我眨了眨濡湿的眼睫,完全不能理解沈城说的话。
上辈子沈城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将我抱在膝上,说出类似于求婚和许诺的话。
上辈子的沈城也从来没有看过我的日记。
所以他现在,是在怜悯我吗。
因为发现了一手带大的妹妹可怜的痴心,加上错误已经发生,他又是个负责任的人。
所以现在打算施舍给我一段婚姻。
沈城和我,一辈子。
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具诱惑力的条件了。
而且沈城向来言出必行,他既然承诺会照顾我一辈子,那么就一定会悉心地照顾我,就像从前一样。
这一次的婚姻不会有冷落,也不会有视而不见。
我被自己的构想蛊惑,几乎是下一刻就要点头答应下来。
直到我看见沈城的眼瞳,黑沉而平静,像是波澜不兴的水平面。
点头到一半的动作被我硬生生止住。
刚刚弥漫了全心的喜悦散去。
我对着沈城摇了摇头。
“不要。”
已经困住了沈城的一辈子,总不能重来一次还要让他重蹈覆辙吧。
好歹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
我也不能一直这样自私。
利落地跳下沈城膝头,我垂眼避开他紧蹙的眉心,低着头捋平衣摆上的褶皱。
嗓音平静地开口。
“我是喜欢过你,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早就长大了,沈城。”
“我现在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往外走的时候我心底还有一点惋惜。
这大概是我最接近幸福的一次了。
可我却亲手断送了这份可能。
“是因为西餐厅的男生?”
“因为缈缈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才不要哥哥了是吗?”
沈城缥缈的嗓音在身后淡淡地响起。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被丢在西餐厅里的陈衍,握在手里的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
是陈衍打来了电话。
稍微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点下了接听键。
“缈缈,你现在在家吗,你哥哥有没有惩罚你?”
8
陈衍担心的嗓音通过听筒传来。
他去了我租住的公寓。
扮演起完美男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枉我今天还请他吃了牛排和甜点。
挑了挑眉,我刚准备回答。
身后就贴上了一具炙热的身体,是沈城,他伸手拿走了电话,连看也没有看上一眼就直接中断了通讯。
我蹙眉想要抗议,却直接被沈城扯着手腕带到了卧室。
眼看他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开始解领带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十分有二十分的不对劲。
一直到将宝蓝色领带解开,随手扔在椅背上沈城才抬头看向我。
眼瞳漆黑,神情平静。
“缈缈总是这样任性,永远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顾及他人。”
“说喜欢哥哥,可是又轻而易举地做了别人的女朋友。”
“明明在日记里写想要成为哥哥的妻子,现在却要为了不相干的陌生人抛弃哥哥。”
“哥哥很生气,所以决定给缈缈一点惩罚。”
这样的沈城太过陌生,我怔愣地看着他,一时想不明白解开衬衣和惩罚之间有什么关联。
沈城步步逼近,缓慢地走到我面前,对着我倦怠地眨了眨眼睫。
声音平静地问我。
“还不跑吗?”
“迟了就跑不了了。”
沈城漂亮的眼睛里生着陌生的侵略气息。
我慢半拍地消化掉他话里的内容,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跑出这间卧室。
刚握住门把,身后就传来一声闷笑。
“骗你的。”
“缈缈跑不掉的。”
沈城握着我的手,慢条斯理地给房门上了反锁。
咔嗒一声。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金属皮带扣被人一点点解下的摩擦声。
沈城温热的吐息落在我的肩颈。
我困惑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睫,不明白我和他为什么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沈城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像是很喜欢我。
有一瞬我甚至就要张口问出来了,但最后我只是沉默着展臂像菟丝子那样缠住了沈城。
同上一世的血腥气不同,这次一点也不痛。
沈城对待我的方式,甚至透着股失而复得的珍惜和温柔缠绵,根本就不像他口中说的惩罚。
所以结束后我还有心情去厨房找吐司做三明治。
在西餐厅里我根本就没有心情用餐。
一场体力劳动后,饥肠辘辘的胃部就开始发起了抗议。
刚切好番茄片摆在吐司上,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我循着声音抬头,就看见沈城惨白的面色和张皇的神情。
下一刻,我就被他拽到了怀里。
沈城抱的我很紧,紧到我察觉痛意,但我没有挣扎,因为沈城的模样实在狼狈。
他双臂甚至还在发着颤。
过了很久,沈城才抵着我的额头开口。
“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办个生日宴怎么样?”
这个话题太跳跃,但我还是顺着沈城的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沈城仍然没有松手,又低头问我。
“那就我们两个过?”
我沉默着,心底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平静地开口确认。
“沈城,你也重生了对吗?”
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沈城垂着浓黑的眼睫,没有回答我。
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看了眼砧板上流汁的番茄片,我拍了拍沈城的手臂,准备先将三明治组装好。
但沈城却会错了意,猛地收紧了手臂,将脸埋进了我的肩窝。
嗓音沙哑。
“那天我在枕头下看见了散落的褪黑素,我是准备去找个医生咨询怎么治疗失眠的。”
“我打算回来时跟你好好谈谈,可是我还没到家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他们说你乘车去了高架桥,从上面投了海。”
我没想到那天沈城口中的有事不是托词。
他发现了我的失眠,想要找医生了解原因和治疗方法,准备回来和我好好谈一谈。
可我到死都以为沈城厌恶我,连生日都不肯同我一起过。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跳海,只是紧紧抱着我,声音里带着祈求。
“缈缈原谅哥哥好吗,哥哥知道错了。”
我心脏鼓动得厉害,恍惚中终于敢问出那个深藏已久的问题。
“那你肯爱我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也认真地点头。
“那我答应嫁给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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